第4章 离别
在我还没有搞清楚瑾萱和绍齐的关系前，她们中就有人要离开了。
记得那次一起出差，没想到是我们最后一起出差的机会。就是那个项目，绍齐没能尽职尽责，多次被客户提出批评，而针对性问题，就是绍齐负责的那部分太过潦草了。我们做项目，都是提前分工的，后期合并成一份完整的全稿。所以，谁那里出了问题，一目了然，这样老板心里也有数。
绍齐的问题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还经常公费吃喝，给公司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损失。因为老板对绍齐的仁慈，他才能在公司呆这么久，可后来，公司换了HR主管，对人事这块加大监督和处理力度，很多人都岌岌可危，而首当其冲的就是绍齐。
在我的印象中，他是个不错的人，虽然长得丑了点，但说实话对人对事还是挺好的。他会和我聊天，比如今天的哪条新闻比较有趣，他会分享给我。他一直把我当成一个孩子去对待。在他看来，我就是个实习学生，可老板早把我当成能够独当一面的策划人。这得归功于曼柔对我的一再提携。
虽然绍齐如我一样喜欢独来独往，但他的工作没有起色，老板也保不了他。最终，在HR的提议下，他被解雇了。最伤心的自然是瑾萱，因为她少了一个合作伙伴，她的境遇也一下子变得不那么明朗了。好在老板对她的文笔很是青睐，经常找她代笔给一些旅游杂志供稿，也算是有功之人，老板便保了她。
在这中间，我算是个比较幸运的人，公司没什么人对我有更坏的印象，HR对我一知半解，只有老板不断夸我说我业务不错。大概基于此，我没有马上走人，但大概也坚持不了多久。HR对我们的工作很是苛刻，不允许我们经常无故走动，她开始抓那些胆大脱岗的人。我仿佛成了她的眼中钉，就那样变态的盯着我，去洗手间也会被跟踪。我完全丧失了自由。说实话，在公司无所事事的时候，真不如去楼道里散散步。可HR不这样认为，因而，我和艾琳她们一起被抓过一次，被HR批评并提醒，这是最后一次。那之后，公司的制度得到全面完善，谁也没有机会去肆意妄为了。出差支出被严格要求按照公司制度执行，必须清楚注明每一分钱做了什么，不合理就由出差小组集体平摊。这样其实是公平的。当然，对于那些老实巴交，对公费没有支配权利的人，也有些不那么公平。可世上哪儿有绝对的公平啊，一切还得看个人。
绍齐走的那天特别安静，公司所有人都在提防HR的突然袭击，因而都装得像模像样，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在工作，其实也许正偷偷开着小差。
HR还说，无论是谁，只要三个月没有接到新项目，就抬屁股走人。我是幸运的，那之后一个项目接着一个的运作。虽然工作内容轻重不一，但至少还有事情忙。有工作才会被留下来，没事情可做说明你没有留下来的价值，那只有走人一条出路了。
绍齐走之后，公司好像被施了魔咒，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那天我加班，瑾萱也留了下来，她在线上和我聊天。当时HR已经走了，我们终于不用再伪装自己。瑾萱和我摊牌，说绍齐是个不错的人，没错他结婚了，可她们是在第一次一起出差时候好上的，当时瑾萱刚来公司，还不认识什么人，第一个项目就跟着绍齐一起做。绍齐对她很是照顾，那种照顾超出了普通同事之间的情谊，她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突然被一个成熟男人这样优待，自然被他深深吸引。而后，她们才搬到一起住，合租了一个两居室，他有家室的事情也是在那时候暴露的，可她已经无法回头，就那样在一起了。
我不知道瑾萱为什么告诉我这些，难道只因为我们一起出差，她们的行踪暴露了，可我又没四处宣扬过，她怕什么？不管怎么说，都是十分奇怪的举动。然后，她开始具体跟我讲她们之间的事情，我完全是被她绑来的人质，被迫听着她那些恶心的事情。有一次，绍齐的老婆从老家过来，见绍齐和一个女人——也就是瑾萱，合租住在一起，很是生气，当时就和绍齐吵了一架。绍齐百般解释，也无法将他们的关系说清楚，他无奈坐在沙发上，开始缄口不言。瑾萱偷偷去外面散步了，只为了躲开大战在即的战场。最后，绍齐没能让老婆满意，而是生生把老婆气走了。
那之后，绍齐和瑾萱依旧住在一起。
现如今，绍齐要搬走了，她的房子空出来一个卧室，问我愿不愿意搬进去。她说租给熟人她比较放心，我说我的房子交了一年租金，还剩半年呢，我不可能换地方。我给她提议，可以找妙函问问，她一直想找个住处。瑾萱说，她不喜欢和女生合租，因为女生事儿太多。她还想找个男生合租，谁都可以。所以她对我并不是刻意的，而因为我是个并不事多的男生。我听完心里感觉怪怪的，怎么绍齐离开，我就要填补进去！我是棉花吗，可以任意填补？也许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或许我有点小题大做了，可我当时就是那么想的，因为心里有气，所以不肯和瑾萱一起合租。
瑾萱倒是没有为此责怪我，当然她也责怪不着，我们继续做同事，做朋友。那段时间，她的生活变得很无聊，找了一个合作女孩，却不怎么合得来。她周末不想在家里待着，就约我出来唱K，或是看电影吃饭。绍齐离开她的最初两个月，她都是这样找人陪她度过的。她来过我家里，来看过我的小金毛。它现在四个多月了，已经长大不少，饭量也猛增，一袋五十斤的狗粮吃不到一个月，而一袋狗粮大概需要四百多。所以，我不得不压缩自己的生活费，来弥补这个窟窿。和瑾萱一起出去玩，也从来都是AA制。我从不充什么大个儿。
有关这样的相处方式，瑾萱倒没抱怨过，她甚至很赞同，毕竟我们只是普通朋友。甚至即便不小心成了恋人，一切也都要明明白白，她不喜欢占任何人便宜，自然也不愿意吃亏。比如我们看电影，如果是她买的票，我就得请她吃饭。这样大致是公平的，我也无怨言，反正我周末在家也是遛狗、看下载的电影，其他活动再也没有。
艾琳有时候叫妙函出来逛街，这种事情我一点不擅长，不过昊然可以充当她们的司机。为了女孩花钱，昊然从不吝啬，这是他泡妞的法宝之一吧。如果算起来，真不知道他已经睡过多少个姑娘了。上次妙函过生日，我们集资给她买了个大蛋糕，但是昊然装作有事暂时离开，聚餐庆生的时候，他又突然出现，送给妙函一捧百合，算是一个惊喜。我以为妙函会很感动，但之后我们有一次聊及此事，她说没什么，他就是那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时候才知道，她对昊然的追求根本不感冒。
这一点她和梦琪极像。据说有段时间，昊然每天下班都去找梦琪，在她住处的楼下，她们坐在车里聊天。梦琪知道他喜欢自己，但她也清楚昊然是个什么样的人。当时昊然已经和梦琪的朋友好上了，也上了床，梦琪觉得这样像是在背叛她的朋友，后来就少有来往。她经常谎称加班，其实是和她那些同事朋友去夜店了。
那段时间，我和瑾萱玩回来，在家看微信朋友圈，总会莫名关心妙函的事情，而且还会将她代入我故事中的女主角，肆意想入非非。想我们在公司去洗手间的路上相遇，然后彼此微笑，擦肩而过，欲言又止的那种痛苦。我总想喊住她，到一个少有人经过的地方，安静聊聊天。
这是我来公司后，第一个喜欢的女同事。之前在梦琪的介绍下，我和雅蕊相识，可尝试后，我们并不合适，所以我们已然成为过去式，不会再有结果。我们和平分手，打算继续做朋友，因而QQ、微信和电话都还互相留着，方便日后联系。雅蕊说，她的朋友不多，但有事通知，从来都是肝胆相照。我相信她，但不常想她。
可我是怎么喜欢上妙函的呢？
我也有些记不清了。最初有同事和我达成共识，说妙函最初来的那两天，总是低调行事，一个人进出公司，来无影去无踪，做什么都毫无动静，加上她的披肩散发，白得离谱的肤色，轻盈的身姿，无不令我们毛骨悚然，觉得她像个女鬼。我们老板倒是很喜欢她，甚至有一次出差路上，他明目张胆地夸她有种古典美。自那以后，她便经常陪老板出差。我则陪同另一位项目经理——一位刚来不久的新同事一起出差。
这里的人，总是来来往往，人事调动比较频繁。这说不成坏，但也不是什么好现象。公司留不住有才能的人，而总是启用一些新同事，很多东西都等于从头再来。
曼柔早看清了这一点，所以总是偷偷做着自己的事情，把公司的业务当作是副业。别人对她有那么多八卦，她都视而不见，偶尔和我下班走到一起，就和我讲述她准备开工作室的事情。我觉得自己很长见识，而且她对我像对待朋友一样坦诚，还跟我说，她有时候夜不归宿，去陪一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具体细节她不会跟我透露，但到这种程度也就够了。
曾经一度有传言说，曼柔要走了。别人说她总是开小差，因而要被开除。而我理解，是她的工作室也许要开始运作了，她终于可以着手事业了。关于这些，我只会烂在肚子里，不对任何人讲。
HR经常找曼柔谈话，加增了我对她的猜测，真以为曼柔要走了。可那天下班，我搭了她的便车，我问及此事，她哈哈一笑，问我是谁在造谣，她怎么可能现在离开公司，她的很多事情都还没办妥呢。我说公司一向这样，任何八卦都能说成真的，有时候我想，人言可畏，真的是这样。
再有一个不好的传闻，就是念薇和老板闹翻了，大概要被炒鱿鱼。我想了很久，觉得这样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念薇那么漂亮，她在客户中有不可忽视的力量。
于是，当我有机会和念薇一起出差的时候，心想终于有机会让我去接触念薇了。我们去了山东潍坊，坐高铁。我们领导不喜欢乘飞机，说不安全。他胆子很小。去的时候，我们都坐在一起，我没有机会和念薇单独聊天，干脆睡觉。
到了出差的地方，我们老板跟着客户一路探讨景观策划的事情，我就和念薇跟在人群后面偷偷聊天。
“你来了有半年了吧？”念薇低头看着路说。
“差不多。”有人说，念薇很坏，她会引导你去说另一个人的坏话，而我并不觉得她是那样的人，如果你肯和她坦诚相待，她又怎么会这样对待别人呢？
“你算不错了，可以经常出差。我们刚来时候，要很久才能等到第一次出差机会的。”她照实说。
“你也是吗？”我很是好奇，像她这么漂亮的人，比别人的优势大多少。
“我来没几天就出差了。可你知道吗，咱们公司有来了一两年还没出差的人。”
“谁啊？”我好奇的问，但我想她应该不会说，因为来时候，曼柔特意嘱咐我，跟念薇说话小心一点，她最喜欢八卦别人，兴许我说了一个东，她回去就给说成了西。
“你慢慢就知道了。很多事儿，我不方便说。你知道的，咱们公司那些嘴碎的家伙很讨厌，她们会把很多白的事情说成黑的。哎，对了，曼柔有跟你说过我吗？”
“没有。”我心想，她果然要露出庐山真面目了，看来她还真的不能深交。她是想跟我套出曼柔的话吧？我才不会上当呢！
我们考察的时候，老板经常往我们这边看，他其实是在找念薇。念薇是他的贴身秘书，；片刻离身，他都不放心。而他看见念薇和我为伍，一路谈笑风生，他更加心烦。曼柔曾跟我说，老板是个特别小气的人，他这会儿喜欢用的人，谁都不许靠近，不然他就孤立谁；可如果那个别人眼中的红人不再被他重用，他立刻就把那个人打入冷宫，很难再启用。他就是这样的孩子气，简直不像他那个岁数的人能做出来的事情。曼柔还说，想跟老板搞好关系，一是靠眼力见，他喜欢聪明的人；二是得学会装傻，他不喜欢比自己光芒耀眼的人；三是得有耐性，他对每个人都会忽冷忽热，如果只是因为暂时被冷落了就离开，那公司早就没人了。你红的时候，别人眼馋，可因为你是红人，没人敢轻易碰你；你不红的时候，老板恨不得踹你两脚，别人就更会落井下石了。人生的起起伏伏，在公司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
中午，我们去了一家农家乐，里面有个二层小楼，都是单间，我们进去一看，一张有点陈旧的餐桌，和几把普通的折叠椅。我们围坐一桌，点了许多当地特产的菜肴，然后不紧不慢的吃起来。
饭后，我们要赶往市政府访问一个老板的朋友。客户那边派车送我们过去。到了市政府，我们被阻拦在门外，保安需要电话确认我们老板的身份。不多会儿，有个人出来接我们，我们才一同进了市政府大楼。
来时的路上，念薇在车上小睡，脑袋歪倒在我肩膀。我后来跟她说，她立刻极力反驳，死活不承认这样的事情，生怕我给她传出去似的。在我看来，那是极小的一件事情，我曾经在舟车劳顿之后，也靠在瑾萱肩头，但都是同事，又有什么可怕呢？后来，我撒谎说念薇睡觉的时候还打呼噜，她又是紧张的面红耳赤，反驳说不可能，然后又说人在特别累的情况下，是有可能打鼾的。她说起话来前后自相矛盾，而且躲躲闪闪，让我很不喜欢。但她人还算不错。在她歪头睡觉的时候，我能清楚观察到她的皮肤，真的是毫无瑕疵，皮肤晶莹剔透，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把。幸而我控制住自己，不然一定遭她痛骂，或是告诉老板我对她的恶行。
想想真觉得可怕！
我现在算是知道她们为什么让我提防念薇了，她是个如此谨小慎微的人，自卫意识极强，生怕谁暗算了她，所以她让人感觉总是紧绷着一根弦似的。
到了市政府里面，一切显得富丽堂皇，我看得有些入神，大家已经跟随那个人进了市长办公室，我才如梦初醒跟了进去。我们老板和市长聊起这里的楼宇经济，像是要策划一个大项目。我拿着相机给他们拍照。市长很有镜头感，不时朝我的镜头看过来。我们老板入神的跟市长聊着我们以前策划的项目，极力推荐我们的团队，无暇顾及我的镜头，一心想要拿下这个项目。不知道市长怎么想的，他说话滴水不漏，脸上毫无多余的神情，让人很难猜透他的心思。我们老板说的口干舌燥，有些不耐烦了，不久和市长道别，我们就走了。
返京的旅途总是来得那么快，之前还在担心今天什么时候能坐上高铁，这会就已经在车上坐着了。我感动得有些热泪盈眶，每次出差都像是逃难似的。
回去的路上，老板坐在了别的车厢，我和念薇坐在一起。我们终于可以畅聊一路了。两三个小时的车程，也不是说过就过去的，我们几乎聊得快没有话题了，不过，念薇真的很能聊，我甚至有些招架不住。她跟我聊起公司的谁谁谁，其中有曼柔、瑾萱和艾琳，都是她拿来八卦的对象。她知道我和她们的关系不错，很多话不方便直说，她一再试探我，可惜都被我识破，滴水不漏的回答着她的每一个问题。我只把她的话当作俏皮话，听完就好了，然后彻底抛在脑后。
间隙，老板来过三次，都是找念薇，每次都跟她说几句，他就回去了。我一直想给老板让座位，可他一直摆手，说没事。然后念薇跟我说，老板是故意来察看的，他一向不放心她和新同事坐在一起，怕他的小秘密被她道出口。可他是有多少秘密啊，至于这样提防别人吗？我倒是想，他是不是对我和念薇坐在一起而感到吃醋。每当想起老板的这种为人，我当替他感到羞愧，快五十的人了，怎么还跟一个小屁孩似的。但我没敢说出自己的心声，怕念薇算计我。我是个谨小慎微的人，不是因为公司的环境，而是从始至终就是这样的人，天生缺乏安全感。在公司，我只坚信，少开口，多思考，这样才能保全自己。那些口无遮拦的人，到末了肯定自找没趣。
和念薇一起的这次旅途，对我来说意义非凡，因为那之后，老板开始对念薇起了疑心，就像皇宫里的宠妃，突然遭到皇上的抛弃一般，然后她在公司的地位开始明显下降，到最后HR都敢对她出言不逊了。她为此经常神出鬼没，没事就偷偷跑了。HR对此记恨在心，多次跟老板提及此事，老板心里怪罪念薇，但舍不得赶她走，毕竟许多客户很喜欢和她公关。HR了解老板的脾气，既然话都说这份上了，也就无可奈何了。
念薇为此嚣张了一段时间，来去自如，好像没第二个人敢那样。我想念薇也是被逼到绝路上，一不做二不休的样子。
念薇真正离开公司，是在几个月后，因为之前的一个拖了很久的项目分配奖金不合理，导致她一气之下走人。老板身边自然又少了一个得力干将。老板虽然挽留过她，但她去意已决，或许早就有离职的打算，只是一直隐忍，等找到合适的下家再说。
时间过得很快，又快到年底了，她这时候走，也算有始有终吧。
曼柔参加了一个朋友的旅行活动，她们在路上一直聊着生意和创业的事情。那些人都是搞艺术的，想开一家艺术设计公司，曼柔一同前往，只为了多积累人脉，为以后创办工作室做准备。她和我们老板说是去参加一个很好的商业论坛活动，我们老板应允了。曼柔后来给我发过一些图片，跟我讲述她们旅途中的故事，我看得很带劲，想这个世界真大，有太多东西是有趣的，值得我们花费时间去感受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