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列缺死域
镇魔洲,陈国边塞,有一座军城名为列缺。列缺修建之日已经不可考,人们只记得,列缺城自始至终都站在抵抗翼青的最前线,屹立不倒。
列缺城矗立两座山脉中间,东南是绵延三百里的妙清山脉,西北则是终年冰雪覆盖的高原,牢牢扼守住了翼青前进的唯一路线。无尽尸骸铸就了这座城池的地基,不屈的意志化作城池的脊梁。
数千年来,列缺城抵挡了一次又一次的异族进攻,荣耀和军功在此积累,铸就了繁华的同时也堆积了太多的污垢。
列缺城外,妙清山中,有一处乱葬岗。每每大战之后,无人认领的尸体都会埋葬于此,久而久之,这里积攒了惊人的怨煞之气,方圆百里之内遮天蔽日,无光无影,几乎另成一界。
乱葬岗外有两棵大槐树,左边是槐树,右边也是槐树。槐树之后是暗无天日的阴冥世界,槐树之前是阳光明媚的朗朗乾坤。
趁着中午阳光正好,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靠近了大槐树。
“任远,你确定那位陆家公子就埋在这里?陆家不是被灭门了吗?”一个干瘦的中年男子面色苍白的问道,他看着阴气森森的鬼国,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停住了。
叫任远的撇了一眼说话的男子,虽然他的牙齿不住的打颤,但却嘴硬道:“任二宝!瞧你那怂样,我可是亲眼看见的,昨天晚上陆家大少爷的残魂就在这门口飘着。要不是看你是我本家,出门在外提携你一把,我早就去找别人了!哪里还轮得到你发着笔财!”
“远,远哥,你别生气,我就是这么一说!”任二宝浑身抖若筛糠,但他听到任远的训斥,又想起可能存在的财富,急忙哀求,“远哥你放心,我听你的!”
“二宝啊,你是知道我的能耐的,任何鬼魂都逃不过我的眼睛!再说了,那陆家是何等富贵,他的陪葬物还能少了?咱们悄悄拿上一两件,他是不会在意的!”任远拍着任二宝的后背,亲切的安抚着他,“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刚来的时候,是我给你一碗饭吃!二宝,在家靠父母,出门靠老乡,咱们是本家,哥哥还会骗你不成!”
残阳如血,孤霞寂寞,天空昏暗。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黑色泥沼,低沉的天空中寂静无声,陆沧一脚深一脚浅的行走在泥沼里,这泥沼漆黑阴冷,刺骨的寒意直冲脑壳。他的双腿早已麻木,淤泥已经爬上了腰,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他不记得他走了多久,只觉得泥潭阴冷,寒意无情。
距离陆沧不远的地方,大概有百米左右,静静矗立着一座坟茔。坟茔顶端插着一根往生幡,往生幡无风自动,隐隐驱散了四周阴冷的气息,陆沧拿起手中握着的骨片看了一眼,上面刻着一个坟墓,样式与眼前这座一般无二,他轻轻舒了口气,扔掉骨片,低下头朝着坟墓走去。
坟茔就是陆沧的目标,身后是浓稠的化不开的黑雾,时不时幻化出狰狞的面孔,发出无声的嘲讽,只等到陆沧心灰意冷,魂火熄灭之后,便将他拖进泥潭,成为它们的一份子。
陆沧没有回头,他坚定的迈着步伐,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只是他来到几乎以后耗尽了力气,如今这百米对他来说好似天堑。
幽灵发出无声的嘲讽,黑色的淤泥攀上他的腰,有骷髅在泥潭中沉浮,黑洞洞的眼眶盯着在泥潭中挣扎的身影……
陆沧的眼睛一片血红,尽管双腿好似灌了铅,但他没有丝毫的退缩。他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但这里似乎有奇特的规则,那就是只要他的信念保持坚定,他就不会倒下!
已经离得很近了,坟茔更多的细节也呈现出来。
这座坟茔的规模超过了陆沧以往见到的任何一座,庄严而又宏伟,坟前矗立着一座墓碑,上面写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镇魔将军杜宇墓”。杜将军,陆沧自然是知道的,列缺城中,没有人不知道杜将军的事迹,只是杜将军的结局却无人知道,想不到在这里遇到杜将军的陵墓。
点点涟漪在陆沧麻木的心头散开,又很快归于平静。群狼环伺之下,他现在只想要靠近往生幡笼罩的范围,早点摆脱这该死的泥潭和黑雾。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身后的黑雾和身下的泥潭好似活了过来,它们剧烈翻滚起来,泥潭迅速攀上了他的胸口,身后的黑雾中冲出来一只猛兽,朝着陆沧的脑袋咬了下来。
见此情景,陆沧心如死灰,他的身上早已没有了一丝力气,能撑到现在全凭一口气,如今异变突生,他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强烈的不甘从心底爆发!
只差十步!他距离杜宇将军墓就差十步!他坚持了这么久,已经走了九十九步,又岂能在第一百步倒下!他的眉心忽然亮起一道印记,体内好像凭空生出无穷力气,他伸出双手,奋力扯下努力往上攀的黑色淤泥,迈开双腿蹬蹬蹬的连连走了五步!
只是陆沧的这一举动似乎彻底激怒了泥潭,一只只猛兽忽然冲出泥潭,朝着陆沧奔来,同时泥潭伸出触手,紧紧缠住了陆沧的身躯,陆沧奋力挣扎,怒喝道:“给我滚!”
陆沧刚挣脱触手,猛兽又朝着陆沧冲了过来!陆沧握拳打出,但他的拳头刚一接触到猛兽,脸色忽然变了,只见这猛兽忽然化作淤泥,包裹住了他的拳头。陆沧想要抽回拳头,但淤泥紧紧裹住了他的手臂,根本使不上力气,趁此良机,其余的猛兽也扑了上来,一摊摊淤泥将陆沧裹成了兵马俑,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眉心印记的光芒越来越黯淡,似乎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恍惚之间,陆沧似乎回到了那个血与风的夜晚,血色的菊花在脑海中炸开……
翻滚的黑雾退去,泥潭也逐恢复平静,只有一缕血红的残阳挂在天空,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只是泥潭与黑雾的举动似乎触犯了什么规则,坟墓顶上的往生幡忽然飘荡起来,一道金光散发出来,照在陆沧沉默的地方。
“噗呲”一声,一缕黑烟冒出,黢黑的泥潭忽然滚开,露出里面陆沧的身形。
温暖的金光照在身上,昏迷中的陆沧慢慢睁开了眼睛。他晃晃悠悠的起身,泥潭翻滚间,一条通往坟茔的道路出现在他的眼前。陆沧抬头,往生幡已经收敛了金光,看起来平平无奇。
按捺下满是疑惑的心情,刚想抬脚,却感觉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却让他亡魂大冒!
一只干枯的手紧紧握着他的脚踝,不仅如此,分开的泥潭中伸出一只只手,仔细一看地面,却见就连地面都是一只只干枯的手构成。这一瞬间,陆沧头皮发麻,他下意识的就要去跑,但却有无数双手忽然伸出,拦住了陆沧。
血色残阳如故,黑雾翻滚,遮天蔽日般压了下来,分开的泥潭眼看着就要合上,它们似乎不甘心就这么放弃,掀起了更大的动静。
四周漆黑一片,黑雾滚滚,陆沧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漆黑的淤泥重新攀上了他的胸口,他定晴一看,前方近在咫尺的坟墓不见了踪影,他环顾四周,却见坟墓忽然跑到了他的身后,数百丈之外。陆沧一个激灵,急忙朝着坟墓前进。
浓郁的金光忽然在身后炸开,四周的黑雾如潮水般消退,前进的陆沧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他回过头,坟墓却出现在原本的位置上,坟前站着一个浑身冒着金光的身影,只见这个人影挥出一剑,原本滚滚的黑雾消散的一干二净,四周重新恢复了平静。
陆沧一时间看的呆住了,直到一个那个金色的人影忽然出声:“嘿,小子!还愣着干什么!”
“嗯?什么东西!”回过神来的陆沧忽然发现眼睛里面似乎进了什么东西,他伸手一扣,一摊黑泥被他从眼睛里面扣了出来。
“还不上来!”金色的人影又催促道。陆沧急忙手脚并用爬了过去,原本无处不在的漆黑阴冷消失的无影无踪,原本的泥潭也变了样,坚实的好似石头。
“你们给本将军挺好了!既然立了约定,就休要想着反悔,否则,本将军不介意让你们再死一次!”金色人影的声音滚滚而去,震的黑雾翻滚不已。
“晚辈陆沧,见过杜将军!”陆沧已经到了坟墓前,他对着金色人影抱拳一礼,面容之中带着狂热。
“想不到还有人知道我,如今是什么年代了?”杜宇一脸凝重的盯着远处不断涌动的黑雾和泥潭,随口问了一句。
“如今距离杜将军的年代已经过去了快五百年了,列缺城中一直流传着杜将军的故事,晚辈对杜将军的事迹是极为钦佩的。”陆沧说完等待了半天,却不见回音,抬头一看,却见杜将军眉头紧皱望着天边的黑雾。
“杜将军?”陆沧疑惑道。
“来不及解释了,我先送你出去!”杜将军忽然出声,他一把拉住陆沧的手臂,下一刻,陆沧眼前一花,就出现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面,左右不过丈许,墙壁上挂着几颗夜明珠。
就在陆沧环顾四周之际,杜将军已经将一个鸽子蛋大小的玉石塞进了他的手里,嘱咐道:“听着,时间紧迫,我只说一遍,还有,这里的事情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陆沧严肃起来,他挺直腰杆,已经做好了接受一个崇高而又艰辛的任务的准备,他说道:“杜将军,您请吩咐,晚辈一定牢牢记住,绝不告诉任何人!”
“你既然已经走到这里,又开了魂道天眼,那就证明你就是预言中的那个人,这枚玉简里面有你需要的东西,收好它,好好修行,一百年后,你必须回来!”杜将军一脸严肃的说道。
陆沧看着杜将军的脸庞,他被杜将军这几句话搞得晕头转向,什么“预言”“需要的东西”,唯一知道的东西就是魂道天眼了,但等待半响却不见下文,不禁问道:“没了!?”
“没了!”杜将军接着说道,“该你知道的,你总会知道的!咱们没时间了,它们不会放过你的!”杜将军回话的功夫,外面忽然传来雷鸣般的响声,又好似箭矢划破虚空,又好像有万兽崩腾,轰隆隆的震得晃动不已。
“这是怎么回事?!”
“魑!它们已经来了!来不及了,我先送你出去!”杜将军变了脸色,挥手打出一道金光笼罩陆沧,同时身旁墙壁四周也散发出金色辉光,一道金色的门户在墙壁上慢慢浮现,只是还不够凝实,但就在这紧要关头,外面却传来一个声音。
“杜宇!把人交出来!”
这一声大喝将原本快要凝实的门户完全震散,杜宇瞬间暴怒,金光一闪,整个人就消失不见。
“五百年前,杜某将你们镇压在这鬼蜮,看来你还没长过记性,既然如此,五百年后杜某便让尔等灰飞烟灭!”不出片刻,杜将军威严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接着是嘈杂混乱的轰鸣声。
门户逐渐凝实,但就在陆沧准备进去之际,墙壁却剧烈震动起来,紧接着,杜将军的怒喝声响起:“尔等一而再再而三的违背规则,真当杜某是泥捏的不成!”
眼前惊雷乍现,坟墓轰的一下炸开,砖石翻飞,原本弥漫的金光消失的一干二净,杜将军身影一闪,挡在陆沧的身前,手中长剑斩向虚空,一声凄厉的惨叫从虚空中传来,陆沧循声望去,只看见一双怨毒的眼睛,刹那间融入黑雾之中。他瞬间惊出一声冷汗,这个东西很明显是冲着他来的!
杜将军一剑斩出之后,并不管结果如何,他一脸阴沉的看着黑雾,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小子,我原本想先将你送出去,看来是做不到了,这些东西视规则如无物,而我却做不到。”
“为什么它们可以无视规则?”
“因为规则是它们制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