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优雅,知性,温柔
古尔邦节结束后,同事们陆陆续续的返回了场部,因着竹芷岸是会计学专业毕业,所以便跟着老出纳苏莱曼学习财务。竹芷岸为人谦虚,人又聪明,很快熟悉了工作并与同事们打成了一片。
除此之外,由于竹芷岸的声音好听,茅柴便将广播室也交给了竹芷岸,每天中午和黄昏,竹芷岸便在麦克风前声情并茂的朗诵文章,磁性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农场。
于翔一打趣道,“大家都问是不是事先录好的磁带在放,我说不是,是咱们的大才子在播音,起初大家还不信,后来才渐渐相信,还说是不是把自治区文工团请过来了。”
竹芷岸道,“大家能够喜欢我的声音,我很高兴。”
农场虽处在戈壁滩,但由于塔里木河的滋润,加上农场几代人的努力耕耘,终于将大片的盐碱变成了连绵的棉花地,枯死的胡杨变成了林场,干涸的河道变成了水库,不负塞上江南之名。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竹芷岸工作忙完便和于翔一、阿尔曼一起骑马,钓鱼。很快竹芷岸也学会了骑马,竹芷岸也没想到,只会骑自行车的自己竟然有一天会骑着马驰骋在南疆的戈壁滩上。月有阴晴圆缺,当一切都太美好时,不和谐的因素似乎就要出现了。
这天竹芷岸和苏莱曼正在对账,突然门“啪”的一下被推开,一股刺鼻的香水味直冲脑门。
只听得娇柔做作的老年女声传来,“哎呀,也不让我多休息几天,我们领导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把优雅、知性、温柔的我弄到乡下来,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
竹芷岸抬头一看,一个老妇翘着二郎腿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她身着暗紫色连衣裙,耳朵上和脖子上挂着金首饰,手腕上更是戴着金银玉各色手镯戒指好几个,全身披金戴银,直接映射着光线,耀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老妇见到竹芷岸上下打量起来,看了一会儿,老妇离了座位走上前来笑道,“老苏,这是什么时候来的小帅哥呀?真没想到,你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能有这种尤物。”说着便伸手朝竹芷岸身上摸了过来。
竹芷岸原本就被这老妇身上的气味和声音弄的恶心,见这老妇头发花白,沟壑纵横的老脸咧嘴贼笑,更觉恶心,忙退了开来。
老妇笑道,“这孩子真腼腆,我可跟这些乡下女人不一样,我爸是县上的领导,我妈是退休干部,我们全家都是吃财政饭的。”
老妇又道,“有个小伙子真好,待会陪我一起去胡杨林,不然我一个单身跟一个孤老汉在一起,我的男朋友肯定会吃醋的。”
一直低头看账本的苏莱曼实在听不下去了,便道,“这不正好,你一个单身他一个孤老汉,整好凑一对。”
老妇被噎住,苏莱曼道,“小竹,这是上面派过来给我们指导业务的昌贵。”
苏莱曼顿了顿又道,“待会她要去林场查账,小竹,你陪她一起去吧。林场周围有森林警察在,万一有野生动物,比如老狐狸,人民警察会保护你的。”
这话一语双关,昌贵爬满皱纹的老脸变成了猪肝色。
苏莱曼满意的打量着昌贵的脸色道,“小竹,快去快回。”
昌贵气急败坏拎起包就往外走,竹芷岸不急不慢的跟上。
孤男寡婆出了场部走在棉花地旁边的小路上,一路上昌贵喋喋不休个没完,对着竹芷岸问东问西,竹芷岸被她烦的无可奈何。
昌贵在得知竹芷岸是家中独子,且母亲泉淇是独身的人民教师后,忍不住赞道,“难怪你这孩子文质彬彬,原来你妈是知识分子呀!”随即又笑道,“说来咱俩也是有缘,你妈跟我一年的,都是读过很多书很有文化的人,也像我一样,一个人把孩子养大。”
然后又叹道,“女人这辈子不就这么回事,你妈这淡泊名利的性子跟我一样,我从小在县委大院长大,父母都是领导,所以我的觉悟比较高,觉得有份工作就可以了,不像有些人一门心思争权夺利,一天到晚就想着当领导。”
听到这竹芷岸忍不住问道,“那你是怎么去单位工作的?”
只此一言,昌贵更加骄傲起来,“我当时读高中,我妈给我爸发脾气,小女儿的工作一直没解决,我爸当时是分管经济建设的副县长,打了个电话就把我安排好了。所以说呀,这人还是得淡泊名利。当时上学那会儿,我们班的男生都不敢追我,原因就是因为我家的条件太好了,父母双方都是领导干部,所以没人敢来追。说来也是,像我这种大家闺秀,不比那些农村出生的野丫头,除了拼命读书,她们没有别的出路,而我的出路很多。”
竹芷岸听到这话心中有气,便道,“那你的孩子呢?”
昌贵脸上稍微有些不自然,“她在外地工作,叫她回来就是不回来,每次叫她回来工作,就是不愿意,每次都说的我眼泪巴巴的。”随即又道,“我在县里有房子,有门面,不比那些出身低贱的下流胚子,我女儿其实不工作,就在家玩也可以。”
竹芷岸只当这疯婆子不存在,所幸不一会儿便到了林场。林大爷见了竹芷岸笑道,“小竹,好久没来了,改天我们一起钓鱼去。”
竹芷岸笑道,“大爷,我的技术可比不上您。”
林大爷笑道,“你还年轻。”边从箱子里拿账本边道,“你有空劝劝我那外甥女,再找一个,老梅走了那么多年,儿子也大了,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可不好。”
竹芷岸道,“大爷,静姨是长辈,我作晚辈的可不好劝。”
昌贵接口道,“林老头,你那外甥女逃荒难民出身,又没读过什么书,心气也太高了些。”
老林听了一言不发,昌贵对竹芷岸炫耀道,“再婚夫妻就要像我和你叔叔这样,虽说我妈连门都不让他进,但他一个月赚了800块钱都给我了,这才是恩爱夫妻。”
看着昌贵一脸得意样,老林冷笑道,“那是自然。”
听到此话,昌贵更加得意,谁知老林接着道,“要说这韦虎还真是有本事,他一个月就那么点钱,要找地方住,还要抽烟吃饭喝酒,还要嫖娼,那么点钱根本就不够用,找了你,他可以在家属院出入,食宿解决了,连生理需求都解决了,可不是有本事。”
此话一出,便戳了昌贵的肺。
昌贵大骂道,“老东西,你骂谁?!”
老林反问笑道,“我带一个脏字了吗?”
昌贵被噎住,竹芷岸劝道,“昌大姐,咱们还是先查账吧。”
昌贵呼啦呼啦的翻着账本,时不时找出点‘问题’,扬言要收拾老林,可总是被老林三言两语给回怼过来,翻到最后账本快翻坏了,昌贵的脸也黑的跟锅底一样了。
竹芷岸在不由感叹,难怪都说老林就像是林场的树神,任何人想从老林这里找茬都无功而返,小林熬成了老林,小林场也变成了大林场。
昌贵找不到问题,把账本一扔,掉头就走,竹芷岸道,“大爷,我先走了,改天再来。”
老林笑着摆了摆手。
出了林场,昌贵边走边骂,“老不死的东西,精的很,账做平了,一点问题都找不出来。”昌贵光顾着骂,一不小心踢到了路上的石头,“晃荡”摔了一跤。
昌贵骂起来,“这什么鬼地方,路也不好好修,我这可是真皮的高跟鞋,就这么被糟蹋了,真的是。”
一旁的竹芷岸是又好笑又好气,还是赶紧把昌贵扶了起来,可昌贵爬起来之后却发现高跟鞋的跟断了,昌贵便撒娇道,“小竹,我走不了路了,你背我回场部吧。”
竹芷岸看着这个跟自己妈一样大的妇女做出如小姑娘向男友撒娇般的娇弱样,实在是刺眼加恶心,正做没打算时,“啪”一声,一双解放鞋突然扔到地上。
只见于翔一骑着马从林子里窜了出来,“芷岸,上马,快到饭点了,听说今天加餐,迪丽努尔大姐做了桌好菜,咱们快回去吧。”
竹芷岸尚未答话,昌贵吼道,“像我这么金贵的人,怎么能穿这样的鞋,你们也太不怜香惜玉了吧。”
于翔一冷笑道,“你一不是我妈,二不是我老婆,三不是我女朋友,四不是我丈母娘,只不过是一个比我年长几十岁的老年妇女,我为啥要对你怜香惜玉?”
竹芷岸忍不住“哈”的一声笑起来,昌贵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在地上撒泼打滚起来,“我不管!我不管!反正你们得送我回去。”
于翔一懒的理这条母疯狗,伸手给竹芷岸,将竹芷岸拉上马背,呼啸而去,只留昌贵一人在地上撒泼。
竹芷岸骑在马上忍不住向后看去,发现昌贵自己爬了起来,于翔一笑道,“昌老婆子是不是自己爬起来了?”
“她自己起来了。”
于翔一笑道,“你别理这个老婆子,黄土埋半截了,还当自己是爸妈的掌上明珠,一天到晚作的很。”
竹芷岸道,“农场的人似乎都不喜欢她。”
于翔一道,“何止是不喜欢,大家都特别讨厌她,啥活都不干就算了,一天到晚挑拨离间,到处生事。”
竹芷岸问道,“是吗?”
于翔一道,“昌老婆子的老爹生前是副县长,死了好多年了,她那股优越感倒是越来越厉害。之前她处处看不起迪丽努尔大姐,有一次我就直接怼过去,‘人家出身是没你好,你是领导的女儿,可人家夫妻恩爱,儿子儿媳孝顺,孙子可爱,一家人在一起尽享天伦之乐,跟人家相比,你什么都没有。’”
竹芷岸笑道,“翔翔,你这张嘴呀,她是寡妇吗?”
于翔一道,“也算是寡妇吧,她跟她前夫结婚不到三年就离了,听说她前夫婚内出轨,找她要钱养小三,她不肯给,她的前夫就抓着她打,后来实在受不了就离婚了。”
竹芷岸又问道,“那她说她找了个男朋友?”
于翔一“呸!”了一下道,“啥男朋友,就是个不三不四的姘头!她那姘头是河南来的民工,之前在咱们农场的工地上干活,一来二去两人勾搭上了,然后就非法姘居在一起了,一天到晚跟我们说什么男朋友,还一口一个‘我们家老公’,真让人恶心。”
竹芷岸道,“我也被她烦了一上午。”
于翔一道,“这种老婆子一没读过书,没文化,她能在单位登堂入室不过是靠她死鬼老爹的关系,二没丈夫没儿子没孙子,夫妻间的恩爱,母子和祖孙之间的舐犊之情她从来没体会过,三性欲极强,黄土埋半截了,还拖着她的姘头钻胡杨林,真她妈的让人从生理上觉得恶心。”
竹芷岸听得好笑,“翔翔,这昌老婆子是不是骚扰过你?”
于翔一道,“何止我呀,整个农场,稍微平头正脸的都被昌老婆子骚扰过。”
竹芷岸道,“她还时不时提起静姨。”
于翔一道,“她哪里能跟静姨比,提鞋都不配!”
说着说着两人到了场部,正在吃饭的冯伯见到两人道,“快进去,今天加餐!”
竹芷岸笑道,“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冯伯道,“进去就知道了。”
于翔一拴好了马道,“咱们快进去,不然就得喝洗锅水了。”
两人赶紧进了院子,来到食堂,一阵香味传来,于翔一加快脚步冲进食堂喊道,“好香呀!今天做什么好吃的了?”
迪丽努尔正端着盘子,见到于翔一和竹芷岸笑道,“你们回来了,快来,今天运气好,有野山羊吃。”
“野山羊!”于翔一赶紧挤到阿尔曼旁边坐下,抢过阿尔曼手上的羊肉咀嚼起来。
阿尔曼笑道,“慢着点,又没人跟你抢。”又对竹芷岸道,“芷岸,快过来吃。”
竹芷岸赶忙坐下,接过阿尔曼递过来的羊肉,发现今天的羊肉比往常的膻味更重更大,还未凑到鼻前膻味就扑鼻而来。竹芷岸咬下一口,只觉肉质细腻,比之家养的山羊更加韧性。
阿尔曼问道,“味道怎么样?”
竹芷岸道,“味道挺好的,就是废牙齿。”
“哈哈哈。”桌上的人都笑起来,竹芷岸笑问,“这是哪里来的野山羊?”
迪丽努尔笑道,“放心,这只野山羊来源绝对合法,昨天晚上阿迪力送WLMQ来的专家回县上,谁知回来的路上‘砰!’的一声,撞到了东西,把阿迪力给吓得,后来壮胆下车查看,结果什么也没看到,后来在车底下发现原来是只野山羊。”
竹芷岸笑道,“这么巧?”
一旁的阿迪力道,“当时把我给吓傻了,我给老茅打电话问怎么办,老茅问人有没有事,我说没事,老茅说那就没问题,我问羊怎么办?老茅就说,交给食堂让迪丽努尔大姐给大家加个餐。”
阿迪力说完,众人又是一笑。迪丽努尔笑道,“阿迪力还担心会挨处分,没想到立功了。”
阿迪力也笑道,“这可得给我记一功。”
众人说笑了一番,不一会儿野山羊肉便风卷残云一扫而光,众人散去,阿尔曼拉了拉于翔一和竹芷岸,两人会意,跟着阿尔曼一起从侧门出了院子。刚出院子就听见一阵喧哗的声音传过来,仔细一听,原来是昌贵跟冯伯吵起来了。
昌贵吼道,“你算什么!就是条看门狗!!!”
冯伯也不甘示弱,“你嘴巴放干净点!!!!”
昌贵得意道,“你工资有我高吗?!!!”
冯伯哭笑不得,“神经病!你工资高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又不会分钱给我。”
听到这三人都是一笑,只听昌贵还在哇啦哇啦,于翔一听不过,走了过去对昌贵道,“你不是经常说你自己优雅、知性、温柔吗?”
昌贵听到这话一愣,于翔一接着道,“就你这副尊容,你咋不说你自己是个冰清玉洁的贞洁烈女,让你们单位给你立块贞节牌坊,号召全县妇女像你一样守身如玉。”
昌贵被活活呛住,旁边的冯伯听了这话哈哈大笑起来,于翔一没在理会这条母疯狗,转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