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王小石

草席上的阿婆双眼紧闭，额头鬓角布满密密麻麻的汗水。

大颗眼泪无声地滑落，王小石脸色苍白声音发颤地喊：“婆婆……”

“不急，这草药有用。”柳大夫取了烈酒和药膏，惊喜地说：“痛苦只是暂时的，寒气逼出体内滞留的毒气，状态正在好转。”

尽管阿婆脸色渐渐变得红润，王小石仍是正襟危坐地紧抿着双唇，呆若木鸡。直到阿婆终于醒了，他才面露喜色，一个箭步冲上去与之相拥。

好久一阵驱寒问暖。

王小石：“柳大夫你找我。”

柳大夫：“我想知道，你去黑樵山发生了什么，这灵药从哪里采来的。”

王小石沉默。

柳大方：“不想告诉我？”

“不是，”王小石思绪翻卷：“那天林中突起大雾，我跌跌撞幢行至深处被一堆大石阻拦，石堆中传来阵阵奇香，于是好奇地踮起脚尖探头一望，见各种各样花枝招展的草药遍布在地。花尖儿彩蝶飞舞，寻思是一地没毒的好药，就…”

哪成想，那地不是实的是虚的，大抵跟铺满了草藓的泥潭相似，王小石莽撞地冲上去脚没个落脚地，身体迅速往下掉，似乎是掉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洞，耳边充斥着野兽咆哮般的狂裂风声。

天昏地暗不知过了多久，王小石迷迷糊糊醒来，身体并不痛。

他爬起来睁大眼勉强把洞内景色看清个七八分：杂草丛生，布置简单，荒凉的很，但洞中央有个腥红的圆形石坛十二分的诡异。

石坛四周环绕着四个把眼睛瞪得像铜铃大的童颜石像，肃穆地像是守护什么人。而石坛之上，不可数的符纸乱飞，那动静在死寂的深洞里不输于忽闻天雷轰轰。

王小石登时吓得双腿发软又一下子跌倒在地，慢慢地，伸出手掌，穿过指缝往石坛上看。石坛上突然出现一个人，不，是一个鬼。

“他长什么样？”

柳大夫激动地按住王小石的胳膊，声音陡然提高两个度。

王小石的肩膀被柳大夫蒲扇般的大手按得有些痛不由惊呼一声。柳大夫松手道歉。

王小石眼神飘忽，似乎在思考一个艰难的决定，以致模糊的回答让柳大夫眉头紧锁：“看不清，我努力看怎么都看不清。”

柳大夫：“大致呢？一点就好。”

王小石暗暗吐了口气：“是个男人，很高，一身白衣，披着墨似的乌发。”

柳大夫语气中透着淡淡的失望：“没了？”

王小石“嗯”，柳大夫叹一声，说：“我在屋里头留了些药，待阿婆醒来，小火熬成汤喂与她喝。”

王小石：“我去拿钱。”柳大夫拦住他：“算了，当年你爹与我有些交情，你拿这钱去给自己买点好的衣裳吧，瞧你穿的跟小乞丐似的。”

王小石垂下脑袋一看，自己还真是跟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无二样，不由得红了脸嘿嘿一笑。

看着柳大夫离去的背影，王小石良心作痛，其实他有些话没有跟柳大夫说，说不得，他答应过那个男人的。

以前的日子过得很拮据。

王小石父母早亡，与阿婆相依为命。阿婆靠编一些竹木家具卖给村民赚取毫微生活费，王小石偶尔帮忙也会被她嫌弃地推到一旁说：“玩你的去。”

年岁渐长，层层皱纹争先恐后地爬上额头，阿婆再没有以前那样的好力气，如今又经这么一遭，饶是倔强的她也不得不服老，于是编制的手艺活由王小石接过。

以后的日子更加拮据。王小石拙笨，编制的手艺活远没有阿婆那般娴熟，而且隐隐的，他有种不好的预感，阿婆陪他的日子不多了。所以朝思暮想的糖葫芦和好的衣裳他没有买，远远地瞄了一眼，就毫不犹豫走进了昂贵的首饰店。

可是王小石满心欢喜地把漂亮的金银首饰摆在阿婆面前，阿婆却气呼呼地说：“傻孩子，花冤枉钱给俺买这些有什用？俺老了，头发白了，再漂亮的东西戴在头上也不好看……”

“好看，婆婆戴上很好看！”王小石说：“我不仅要给婆婆买这些，我还要……”

“泥还要做什么？”

王小石站在那里，昂首挺胸，眼睛里闪着亮亮的光：“等婆婆身体好了，我还要背着你去山上看日出，看星星，看月亮！”

阿婆咧嘴笑起来，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却因为更有温度而更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