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探望

端华公主问斩的那日黄昏，我带着一壶酒，去静心苑探望玉珩。

玉珩在院里抚着一首幽怨的曲子。

见我进来便停了下来，恭恭敬敬地行了跪拜大礼：“多谢长公主殿下给予端华公主体面。”

朝中老臣不许我称帝，却又抹不去我的功绩和在民间的声望，便先给了我长公主的名号代行皇权。

我没有阻止他的大礼，也没有请他起身，只将酒放在了他的琴案上，说道：“太傅大人，也许该先称我一声陛下。”

他没有回应。

“难道太傅大人不信守承诺？”

“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定信守承诺，为殿下主持朝政。但帝位之事，绝非儿戏。”

“那太傅是觉得，我领兵救国是儿戏？”

玉珩没有回答，只是直挺挺地跪在那儿失神。

罢了，他便是这样的，我为何要与他计较？

“别跪了，来同我喝两杯吧。”

玉珩沉默地在我身旁为我斟酒，自己却不喝，我也不去逼迫他。

“太傅在这这冷宫里，陪了我四年吧？”

“你看，此番回来，我令人把这儿布置成了从前太傅教我念书时的样子。书房的陈设，太傅可还喜欢？”

“冷宫里的笔墨纸砚，自然是比不上太傅在外头用的，有便是天大的恩德了。太傅当年用惯了的戒尺，我也命人寻了出来。太傅当年对我那般严苛，如今可有后悔？”

大概是喝多了酒，我絮絮叨叨了许多，深埋在记忆里的事情渐渐清晰了起来。

我父皇是个十足的昏君，而母后是世家之女，不懂变通，无趣极了，当了许多年皇后也只有我一个女儿，恩宠远不及抢在前头诞下端华公主的张贵妃。

端华出生不久便有了封号，而我迟迟没有，只有一个小名，星柔。

张贵妃可以说是多年专宠。

她出身商贾之家，精明世故，善于结交，再加上父皇为她母家青年男子封了不少官，让她势力渐盛。

借着张家的势力，张贵妃为端华公主和出身名门的玉珩定下了亲事。

若非出身所困，也许皇后的位置早就是她的了。

玉珩长我十岁，天资聪颖。

我五岁开蒙时，玉珩已在京城中颇有名气，也是朝中亮眼的年轻官员。

他眉目俊秀，光风霁月，喜欢穿素色的衣裳，清冷得似乎不食人间烟火。

而端华是个娇滴滴的公主，喜欢一切华丽的衣衫饰品，一有不顺心便泪眼婆娑，惹得大家都要悉心哄她。

她真心喜欢这个看起来颇为冷淡的玉珩，这也是我没想到的。

顺从她、宠爱她的人她向来不当一回事，却对这个冷冰冰的男人颇为上心。

大概人就是这样的。

至于玉珩，他对人向来高傲，只是对端华更重礼数些。

我想，他内心也是满意这桩婚事的。

我和母后的安稳日子在我十岁的时候结束了。

张贵妃疑似怀了个男胎，却没保住。

始终没有子嗣的父皇大怒，而张贵妃借机煽风点火，将滑胎一事栽赃给了母后。

母后被废，送入静心苑。

而我那昏聩的父皇，竟然也迁怒于我，将我一同送入了冷宫。

此事不合规矩，前朝也有不少非议，但为我和母后说话的人，最终都因为张贵妃的种种手段闭了嘴。

我走投无路闯了太后的宫门。

太后年迈，素来不管后宫之事，但也还算疼爱我和母后。

她无法阻止父皇的决定，但按照我的请求，以“皇女身份尊贵、并无过错，即便居于冷宫，也当好生教育”为由，要求父王指了玉珩做我的西席先生，日日来静心苑教我读书。

当时我不过是未经世事的孩子，只知道我与母后遭难，全拜张贵妃所赐。

我对她无可奈何，但也绝不让端华开心。

“星柔，你心机太深，不是皇族贵女所为。”母后曾这样说我。

“可是母后，你如此正直，换来的是什么呢？”

我的母后悲天悯人，心怀善意，却让我们俩绝望地被困在了静心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