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狗官
福建泉州府。
知府衙门前聚集了许多百姓，他们或背着布袋，或拉着推车，仿佛等待着审判一般，神情严肃。
一直到日上三竿的时候，泉州知府李道才穿着官服，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他坐在早已准备好的太师椅上，接过属下递过的茶水，漱了一下口。
随后，有气无力的说道：“今年收成不错，大家应该能多交些税粮吧。”
“你们也该体恤一下朝廷的难处。”
底下的泉州百姓鸦雀无声，皱着眉头，敢怒不敢言。
前任知府程秀民爱民如子，带领百姓抗击倭寇，本身应该功劳卓著，却不知道为何被朝廷贬了官，换了这个李道。
他贪得无厌，任何事情只要有油水，他都要掺一脚。
弄的民怨沸腾，但大家都敢怒不敢言。
今日，他说要上交今年的税粮，所有人都早早的来到知府衙门，不敢怠慢。
“那就开始吧。”李道放下茶杯，轻描淡写的说道。
主簿闻言高声宣唱，“先排队交粮。”
只见官府准备了一个硕大的粮筐，上面放了一个漏斗，按规矩，每家要上交十斗粮。
排在第一个的是一位老汉，他颤颤巍巍地把背上袋子里的粮食倒入漏斗中。
不一会儿，一袋粮米就倒了个精光。
“怎么只有八斗？”李道眯起眼睛，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老汉见状，连忙跪倒在地，哀求道：“大人，我们家人还要吃饭呢，您就少收一点吧。”
李道鼻子哼了一声，厉声说道：“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本官还能收满粮税吗？要怎么和朝廷交代？”
老汉不语，只是磕头求饶。
李道大手一挥，命令道：“去他家里，把剩余的两斗补上！”
官吏闻命不顾老汉的哀嚎，架着他拖了下去。
后面的众人大气不敢出一声，只祈求自己能快点交完税粮安稳回家。
排在第二个的是泉州有名的富户，他推了一辆粮车，上面放着大袋的粮食，远远超过了十斗的量。
想必是主人为了防止少交的情况，特意做的准备，他们可知道李道的手段。
李道看着大袋的粮食，捋了捋胡须，脸上浮现出不可一世的笑容。
富户拿起一袋粮食就往漏斗里倒，他们带的粮食装满十斗绰绰有余。
这时，李道站了起来，粮食顺着漏斗缓缓流入粮筐，突然，他一脚踢向漏斗。
漏斗里的粮食被这么一下，飞快的朝粮筐里滑落，正在倒粮的富户惊讶的看着他。
李道轻描淡写的说道：“愣着干嘛，还不满一斗呢。”
无奈，他只能继续倒粮。
这在官场上称为踢斗，是狗官惯用的手段，只要轻轻一脚，百姓就需要上交更多的粮税。
他们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
最后，富户带来的粮食基本都倒进了粮筐中。
他愤恨的看着李道，咬咬牙咽了下去，如果和他起冲突，那么损失的就不是这几袋粮食了。
于是，后面的百姓依次上交粮食，少的被李道催缴，多的被李道苛剥。
不一会儿，偌大的粮筐装满了整整一百筐。
李道满意的点点头，朝廷给他收税的任务是有定额的，超出的部分自然进了他自己的腰包。
待所有人交完粮税，他重新坐在太师椅上，喝了一大口茶，边敲击杯托，边说道：“接下来上交税银，想免役的也一并交来。”
一般上交税银的都是当地的富户，嘉靖年间，张居正的一条鞭法还没有实施，白银流通并没有这么普及。
此时，谁都不敢上前当这个出头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李道见此情景，怒道：“别浪费本官时间，如若不上交足够的税银，就去服役！”
听到徭役二字，众人都慌了，忙上前掏出税银放在李道的面前。
这时，李道果然叫住了第一个上交的人，“你的税银不够！”
那人惶恐的看着李道，陪笑道：“大人，按规矩50两白银，如何不够？”
李道用力地拍了下桌子，着实把众人吓了一跳。
“你想糊弄本官吗？官府火耗的钱，你不出吗？”
所谓火耗是指百姓上交的税银，官府要重新熔解铸成新的银锭，那在熔解的过程中一定会有损耗，则称为火耗。
按照明朝的规定，火耗由百姓承担，这就成了民间一大负担，和给予官吏贪污的一个由头。
火耗的多少无法人为确定，这就导致了这多交的钱全由官府说了算。
然而，朝廷对官府的征收按照的是实际火耗的损失，那么多收的一部分就进了贪官污吏的口袋。
后世的良法火耗归公，就是彻底摈除了这弊端，由朝廷承担火耗的损失，不给贪官污吏苛剥百姓的机会。
但嘉靖年间尚未实行，这也就成了官员普遍的做法。
那人无奈，又放了10两银子。
“不够！”李道冷冷地说道。
直到那人再放了10两，他才满意的打发他走了。
就这样，交税的队伍一直持续到黄昏，李道乐此不疲的亲自把控税额。
百姓们无法说一个“不”字。
他已远远收了超过朝廷摊派的税粮。
李道颇为得意的回到知府衙门，他的心情不错，今日收获颇丰。
这时，主簿匆匆忙忙的赶了进来，差点被门坎绊倒。
“急急忙忙的，做甚？”李道指着主簿，摇摇头。
主簿连忙爬了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焦急的说道：“大人，不好了！洪千户全军覆没，无人生还！”
“什么？”李道瘫倒在椅子上，一口气差点没顺过来。
一支军队没了，加上千户的阵亡，他如何向朝廷交代？
难道说他们是去保护海盗了？
“是谁干的？”李道想到了吕宋岛的宋家，他们有这实力吗？
“不知道！”主簿老实的回答。
“王二刀呢？”李道皱着眉头，本来的好心情全无。
“王二刀的岛被洗劫一空，王二刀也没了！”
李道愤怒的把茶杯扔到地上，只听到清脆的响声，“这宋家好大的胆子，敢跟大明朝廷作对！”
他得赶快把这件事回报给严大人。
否则，被政敌知道了，他好不容易得来的肥差就要泡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