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抽刀断水水更流（一）
“好！”随着姚平仲的军队到来，刘备顿感欣喜，就连其身旁的侍卫曹曚与韩世忠二人，也是不禁暗自振奋，先前心中的阴霾也被一扫而空。
金宋两军的营门之争，即便金军凭借斥候的优势得以以逸待劳，在主场作战，也占据着显著的优势。
可斥候也是人，不可能在百里之外就察觉宋军的动向。当斥候发现范琼所率的先锋队时，宋军距离金军大营最多不过十里。
更何况，范琼统率的还是骑兵，斥候与宋军几乎是前后脚抵达了金军军营，其中间隔，最多也不过一刻钟而已。
在这短短一刻钟内，金军能迅速集结，已堪称训练有素，又怎能苛求其军阵还可做到严密无隙？
何况战场本就处于狭窄地带，范琼心中到底是有着一丝狠辣，硬是将自家军士逼上前去，与尚未立稳阵脚的金军狠狠撞在了一起。
这一撞之下，金军原本组织高明、纪律严密的技战术优势，瞬间就化为乌有，只能与宋军在混乱中展开近身搏杀，纵然最后金人靠着从苦寒之地磨炼而来的毅力，打败了宋军，无比接近胜利，可那也几乎是挨着最后一口气了。
此刻营门之前的金人，已然是旧力已尽，新力不生的强弩之末了。
刘备也是站起了身子，目光远眺而去。果然如其所料，先前呈合围之势的金人，被后来的宋军一下子就冲散开来，再也不现先前的焦灼之态。
“好！”平日沉稳的曹曚，此刻也不禁发出了声。
韩世忠反而没有出声，他悄悄观察完颜宗望表情，希望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慌张。但他看了许久，却发现完颜宗望的表情依旧如往常一般古井无波，甚至在最后，完颜宗望的嘴角又挂出了一丝笑意。
有一股不详的预感猛地在韩世忠心中乍起。
“此次战役，应当就到此为止了。”完颜宗望又轻酌了一口酒，百无聊赖地坐了回去。
这下，就连刘备都有些疑惑了，为何完颜宗望如此轻描淡写地接受了一切？
然而，刘备心中的疑惑很快便烟消云散。云雾飘去，圆月露出了它原本皎洁的面容，清冷的月光再次洒向大地。
刘备目光所及之处，随即出现了两片亮晶晶的区域，那里闪烁着鱼鳞般的银光，明灭交替，与周围密林中摇曳的疏影相互呼应，好似一幅鬼魅而灵动的画卷。
文人见此，兴许要沉吟一句浮光跃金、静影沉璧，但这在刘备等人的眼中，却无疑是一幅致命的威胁——金人还有后手！
韩世忠与曹曚二人，脸上才刚开始出现的一丝喜色，在此刻，也是被远处那汹涌的兵势给压了下去。
刘备扬起手臂，“咔嚓！”一声，他手中的酒杯被其甩落于地，彻底摔了个粉碎。一直努力维持着情绪的刘备，终于是在此刻，再也无法压抑。
“还不行吗？”刘备扪心自问。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范琼、郭药师、姚平仲，三击，整整三击，都被完颜宗望给打了回去！
当然，刘备可以怪宋军组织混乱，可以怪宋军兵将不和，也可以拿大宋官制等一堆不利因素当作理由。
也可以说不是完颜宗望多强，而是宋军太菜等等诸如此类的话。
但无论他怎么说，眼前的窝囊气，都是实打实的郁结于其胸间。饶是他已经死过一次了，内心还是无法平静。
而刘备摔杯的声响，似乎也是如一声开场号，就在声响落下的瞬间，远方空间的明暗开始飞速变换，一道道喊杀声旋即打破了那份静谧的夜色。
远处的一片金军，如一柄飞驰的利剑，直直插入进了姚平仲所率诸军的肋部，打断了宋军的长驱之势。
至于另外一片金军，则还在不断往远处移动，不断把战阵张开，就像一个口袋一般，欲要从后方将所有宋军全部囊括于其中。
“还会有后续吗？”刘备心里暗自期待，但他扫视四周战场，努力凭借听力辨别周遭的气势强弱。
唯一占据上风，只有郭药师所率的常胜军战场，可局部优势，也不能扭转全局劣势。
“不会有了吧。”刘备心中无奈自嘲道。
可就在此瞬间，一道娇呵传来，与刘备身上的颓势硬生生地撞在了一起：“王避箭！”
“王避箭！”
紧跟着，是无数异口同声的呼喊，响声震雷，她们在喊相同的内容：
“王避箭！王避箭！”
刘备下意识地偏过头去，只见数十支羽箭如飞蝗般朝他所在的高台射来。然而，这些羽箭并非冲着他而来，而是全部朝着完颜宗望而去。
“二太子躲开箭！”
“哗”地一下，刹那间，数名金军士卒齐声大喝，猛地冲上前，将完颜宗望紧紧护至身后。
一轮羽箭过后，“扑腾”之声响起，几名身披重甲的士兵应声倒地，鲜血染红了他们的面甲。
这还没完，奔马长嘶一声，腾跃上了高台，置于酒食的几案被马蹄上的铁掌踏碎，酒水流了一地，一名名骑士，手持长刀直直杀向了完颜宗望。
“王爷，快走！”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刘晏出现在了刘备身后，在刘晏的身旁，须发花白的吕颐浩，也是披着铠甲，来到了此地。
“吕相公，刘将军，你们如何来的此地？那马上的骑士，又是何人？”
刘备显然是对于眼前的变故，心中还有些惊讶。
“那是契丹萧氏的女子！”刘晏昂声道，言语中带着些许赞佩。
“王爷，此处不是可以说话的地方，我们边走边说。”
话音刚落，李邦彦从黑暗中闪现出身形，当然，在他旁边，也少不了挂着一只胳膊的太宰张邦昌。
“都来了？”刘备惊喜道。
“曹曚，带着你的人，一定要护住王爷！”吕颐浩倒是干脆，一把拉住刘备的衣袖往外而去。
刘备瞥了一眼正与完颜宗望护卫交战的萧燕儿等人。只见萧燕儿骑在马背上，手中长枪舞得虎虎生风，不断向完颜宗望刺去。
纵然她的马战功夫与关羽、张飞等人相比，差之远甚，但她的枪法一起一落之间，却也是让得宗望的护卫应接不暇，招架艰难。如此英姿飒爽，当显豪迈之气，更是印证了她此前所说：“我契丹的女子，不只会吟词唱曲，也骑得了烈马，也拉得动弓弦，也能复国！”绝非虚言。
但纵然是如此攻势，萧燕儿枪舞得再漂亮，也很快就被完颜宗望所压制。
“铛”的一声，一柄长剑飞过，打掉了萧燕儿的头盔，其如瀑的青丝在月光下飞舞，丝丝血流，沿着她的脸流了下来。
但那姑娘却依旧目中含怒：“完颜宗望，去死！”，一柄长枪怒刺而去。
“咻”地一声，萧燕儿被羽箭射中，随即滚落马下。
见此场景，刘备居然是不走了，直接是愣在了原地。
“王爷，走！”张邦昌也是一咬牙，一肩膀用力顶了刘备一下，刘备下意识地走了两步，旋即就被吕颐浩如提线木偶一般拉扯着向前而去。
而就在这一扯一拽之间，刘备居然是直接摔倒在地，满地的灰尘被吃进了他的口中，感受着干涩的泥土味，刘备瞬间就被激了一下，直接是清醒了过来。
左右两边的韩世忠与曹曚二人，则是大惊失色，李邦彦赶忙俯下身躯前去匡扶，四周的禁军甲士立即结成了一个圆圈，如先前的完颜宗望的侍卫一般，将刘备紧紧护在身后，张邦昌与吕颐浩也是不禁胆战心惊异口同声道：“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