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举头三尺有地雷
“朝仓同学，想要喝老师的牛乳吗？”明智茉伊风轻云淡的一句话，过于自然，不像是念词。
“茉伊，用力一点。”这样子完全没有情感。
“你说怎么用力。”她不耐烦，要撂挑子。
“嗯……茉伊，你把对方想象成我，用那种语气。”
“咳咳，”她清清嗓子，“朝仓同学~想要喝老师的~牛乳吗？这样？”
“嗯……还行。”
“只是还行？”
“很好。”
“这还差不多。”明智茉伊点击鼠标，戴上耳机，欣赏一遍自己用力过猛的录音。
“啧……”她咋了下舌。
“怎么了，茉伊？”及川律小心地问。
“不好听。”
“听自己的声音会觉得不习惯，这很正常，茉伊，多试几句？”
“你是想听我多说点淫语么。”少女用手撑太阳穴，玩味地看他。
“哪里哪里。”
少女不置可否，扶正麦克风，打开声卡，将台词照着来一遍。
“归你了。”她好像给了自己什么天大的馈赠似的。
“好……”
◇
关于学园祭的事宜，及川律通过校园广播通知了白川私塾的学生。
每个班级和社团组织都要参与。
及川律路过尘土飞扬的田径场。
高桥彩抱着纸和笔，全程跟在及川律身后。
岛国的高中常见沙土场地，这里的空气质量比之生徒会还要严重。
游园会的商铺场地选址当然远离这里，在操场斜对角，靠近食堂的一侧。
用黄色胶带划分出各班级的区域。
“我说啊，”书记员高桥彩道，“你还真是任性。”
“嗯？”
“今天周二，周五就学园祭，时间也太紧张了。”
“嗯，留给大家从准备筹划的时间的确仅有三天，但我相信白川黄金一代学子们的智慧，迎难而上向来都是大和民族的宝贵品质……”
高桥彩打断他：“这句话要加进去吗？”
“嗯。”
高桥彩“刷刷”在纸上写下应付上级的陈词滥调。
及川律撕胶带，高桥彩拉住另一端，“吱——”一声。
再用她的指甲扯开，“砰——”。
几个抱着竹刀的男生凑在一起抽烟。
“学园祭对外校学生开放，到时候泽山就会回来了吧？”他们聊天，似乎故意将声音放得很大。
“被退学对他打击可不轻，哈哈哈哈。”
高桥彩皱着眉，悄声问及川律：“那个泽山，是不是带头欺负香织的？”
“是。”及川律抬起头，与那些人对视，眼神里并不参杂多余感情，只是默默辨认。
校服上颜色略有些黯淡的校徽，看起来是高年级学长，似乎还是经常出现在风纪委员记名册里的熟面孔。
那个“泽山”，大概就是他们的大哥。
学长们被他这直视灵魂的眼神盯得不自在，率先败下阵来，移开眼。
得到肯定的答复，高桥彩眉头更加紧锁，能夹死苍蝇的那种：“那要多留个心眼。”
“嗯，到那天你就跟紧田中同学吧，有突发状况找我就是，我们学校的安保向来很强……毕竟大小姐这么多，你也不用太担心。”
将场地划分完，两人离开，高年级学长朝这边挑衅似的吹口哨，他们似乎并不知道“民不与官斗”的道理。
“可恶，给他们处分吧，学校里不允许抽烟。”高桥彩咬牙切齿，她和这帮自诩高年级，以欺压低年级为乐的“前辈”们早就互看不爽。
“可以，但没必要。”
“你不生气吗？他们明显对你有恶意吧？”
“不生气，我的心率加快从来不会因为生气。”
“噗，你真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们剑道部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拽样，小心和你鱼死网破。”
及川律心想，不说他现在手下六个特工级别的大汉，就他个人勇武来说，这些人拿上竹刀一起上也很难伤及他，再一，真的在乱战中把他打成重伤，明智茉伊和小早川玲奈大概会让他们死得很难看。
所以，为了他们的小命考虑，及川律也不予以计较。
“得了吧，这种人你给他一个眼神他就会大做文章，他们无药可救，我也不想趟这浑水。”
“这话真不是你的风格……”
及川律想：能考入白川私塾的人，在入学时期大概都是一生朝气的热血青年，可后来或许是因为成绩不如别人，或许是因为和校外不良染上了恶习，逐渐堕落，最后变成曾经自己最鄙夷的人。
他看身旁少女，举头三尺的地雷消失了，她也有可能照着以上路线发展，但事实证明，其实她还是有救的。
及川律不想自诩以救世主一样的身份，所以，他也不会鄙夷那些人，这是他们选择的道路，谁也无法阻止的。
“对了，香织接受了你的心理辅导，她说你国中的时候就是不理人的类型。”高桥彩乐不可支。
“她还真是什么话都愿意和你讲啊……”及川律路过食堂门口，拿了一罐免费供应却没人要的野菜生活，插上吸管，“的确，所以我觉得我一点都不适合当会长。”
“不，她单纯是崇拜你，”高桥彩不爽地抱胸，“你后一句话什么意思？”
“如你所见，其实我不关心他们死活。”
“还好吧……”在这件事上，高桥彩觉得自己还是很有话语权。
“真的，什么叫做善良？我可以为灾区捐款，也可以去福利院陪更小的孩子玩一整天，算是善良吗？可到了现实中，我却一点也不关注我身边的人，我想，这就是陀思妥耶夫斯基说的‘爱抽象的人，不爱具体的人’吧。”
“文绉绉，听不懂。”
及川律想到了前几天在前辈梦境中的场景。
她的人生，经历了父亲虐待，同学孤立，创作成果被盗。
她所遇到的人糟糕透顶，这样的人值得去“爱”吗？显然不可能。
可前辈偏偏又是一个光看小说，了解到人物悲惨故事、抑或是在医院见到苦难之人就会落泪的天使。
人性复杂而险恶，所以野菜生活很难喝。
“原来你的真面目是这样！”高桥彩拿着笔，简直是断章取义的代名词，“记下来了记下来了。”
他说什么来着，人性复杂而险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