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过往
这只眼睛出现不过数秒，就令二人心生奇妙之感。
这种感觉？
崔正瞪大了眼睛，朝着天空伸出手，似乎想触摸到这一层隔膜。
转身为笔仙后，崔正的感觉比顽石成精的黑山君更灵敏，他感觉陆盛手掌中的光眼是个幌子，真正的奥妙一定藏着这层隔膜中。
一种从未有过的渴望出现在他心底，生根发芽，渐行渐长。
可下一秒，这道光芒消失，以至于崔正怅然若失，这种巨大落差感险些让他失态。
这是？
这是....
这是！！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把陆盛手托起的余束说道：
“太晚了。”
众人闻言一时怔住，不明所以，只有背后的黑山君知道崔正这话真正含义。
她仰起头，眼前这片陌生的地方在记忆中却是印象深刻。
犹记得数百年前，她刚褪去石身，不懂这地下的规矩，再加上心气颇刚，不小心冲闯鬼差队伍，触怒带队阴帅，幸好碰上同队的判官据理力争，小心回护，这才保全性命。
因为身份低贱，没有资格面见阴帅，她心怀感激地记下那位判官的声音，匆匆离开。后来她回来族群生活之地建立起一座小城，用于抵御阴风，团结族人。
时间一晃就是一百多年过去，小城在她和族人精心维护下愈发巩固，黑山一族得以生活无恙，而附近的精怪听闻黑山有座城能抵挡痛煞人的阴风纷纷往此聚集，小城悄然兴旺。
又过了数十年，大开方便之门、庇护精怪的小城俨然闻名百里，而城主也被众人尊称为黑山君。
名带来利，自然也带来了窥探的目光。
一位号称是阴阳法王的人盯上了这里，他声称来自阴阳界，是此界主人。他在城中宣称只要黑山君接受他的提亲，阴阳界就愿意庇护小程。
城中各族议论纷纷，但接下里阴阳法王过于急迫，昏招频出，以至于被人识破诡计，众人感叹他的贪婪和无耻，拒绝他的招徕，反而更团结在黑山君麾下。
阴阳法王十分恼怒，回到阴阳界后便甩精兵攻打小城，小城亦针锋相对。
这场战争才打了十年便被地府叫停。
作为首领的黑山君和阴阳法王被一个使者领去轮转殿中面见轮转王，由他来决断这场战场如何走向。
彼时地府以掌六道轮回而辖制阴世，无人敢撼其地位，但在地府统治了不知多少的岁月中，仍不知道阴世的极限究竟在哪里。
阴世太大了，而地府又太臃肿了。
因此抑制强势的一方，来扶持较弱的一方，以达到相对平衡状态，就是地府对于万族林立争斗的阴世的治理理念。
没有任何意外，黑山君赢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而阴阳法王则被勒令不许侵犯黑山一族的小城。
但事情到这并没有结束，轮转王判决后，她被那个使者秘密地领去了一个小庙中。
神奇的是她完全记不得小庙是什么模样，只是从庙中出来后，便将小城改名叫‘枉死城’。
从那天起，枉死城兴盛一时，就此成一霸。
枉死城黑山君的名号闻名各族，即使是在地府年终赏功会上，也有资格在偏殿中位列一席。
但让黑山君没想到的是，二百年前年终赏功宴上，轮转殿里的一位判官向轮转王上奏，奏诉阳间有一事被鬼神操弄，以致阴阳不分，矛头公然指向一位陆姓判官。
轮转王震怒，将陆姓判官剥去官服，打入地狱。
但当众人以为这位判官会因此得到奖赏，结果却是出乎众人的意料，轮转王竟以失察的罪名将在他一同打入地狱！
诸族不解，不敢问，也不愿问。
宴会照常进行，宴会期间黑山君偷瞧其他人的脸上皆是喜气洋洋，唯有诸多判官自身面露复杂。
黑山君心有所察，却悟不了，猜不透，真相究竟为何，恐怕只有地府自己人才知道。
宴会结束后，一如既往的是丰厚的赏赐，这一点数百年未变。
这一点波澜并未让黑山君多想，直到日后枉死城迎来了一位崔性判官，她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此事本不该外传，但局势一日比一日败坏，而地府内部斗得厉害，对我们只能干等着暗暗着急，我和那位陆判皆是出头者，自然受到帝君打压。”
是什么事？
局势又为何会败坏？
帝君为什么会打压二位判官？
黑山君猜不透，但想着宴会结束后得到的丰富赏赐又摇摇头，轮转王明面看上去并不像一个恶迹昭著的帝君。
“帝君是在保护我。”崔姓判官叹了口气：“他以罚代赏，将我革除出判官一族是为了躲避佛门的报复，因为我搅了他们的好事。”
“此事我本不知，是帝君在监牢中亲口与我说的。那位陆判入阳间助一位名叫朱尔旦的读书人，先是使其愚心通窍，夺得文魁，后又为其妻子移花接木，换了一副容颜。此等断鹤续凫之事本该天理不容，却被他做成了，妄念成真，但真不可思议。”
“我在赏功宴上举报陆判之事，不知觉成了妄念成真的漏洞，这一报就会被天道察觉。”
“宴会结束后我便被偷偷放出地府，路上有人告知我此事已得轮转帝君拨乱矫正，重回正轨。我很高兴，老祖宗一贯教导我们‘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而帝君还是那个我认识的谨守规矩的帝君。”
“但那人却告诉我，因为我的举报致使地府面临的局势更差了。”
“我不明白，拨乱矫正之后反而更差，那让陆判去做就能让局势更好？那人答不上来。”
崔姓判官看了一眼黑山君身后的枉死城：“那人告诉我革出地府后，以后地府发生什么事都与我无关了，他让我在枉死城好好活着。”
“但我怎么甘心，老祖宗赐我‘正’之名，就是让我要堂堂正正，而我做的事明明是正确的，可明里暗里得到的却都是坏结果，不去查个明白，怎么甘心！”
崔姓判官与黑山君说完这一段话后不再看枉死城一眼，转身离开，离开的方向正是来时之路。
等到黑山君再次见到这位崔姓判官时，此人形象狼狈，满脸灰白，眸中再无一丝清光。
“晚了啊。”他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