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驿站
最后一根面条被李焦吸进了嘴里，盐有些淡，面条也有些软。
捕快们已经团团围了上来，李焦的心里有底，知道自己有傍身的手段，他在岗位上摸爬滚打了几年，上司喷人的时候多了，早已经做到了面不改色心不跳。再说，现在所处的环境仍然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李焦其实是将他当成了一次角色扮演。
刀的威胁就跟屏幕里的游戏一样，只会让他些微紧张。
但李焦也不打算惹麻烦，他伸手进怀里，又低声对捕快说：“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你先让你的兄弟往后退几步。”
捕快拿不准李焦到底是什么身份，但看他如此气定神闲的模样，倒也被他唬住了几分，思索片刻，他朝身后挥了挥手。
李焦掏出朱孟给他的锦衣卫印章，用衣襟遮住，给捕快看了一眼。
捕快的脸色立刻就变了，浑身一颤，手里的刀居然直接掉在了地上。
“小五，怎么回事？”退后的捕快中有个人立刻张口问，向前走了几步。
“别动。”被称作小五的这名捕快下意识转身止住了同伴的动作，再回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满是惊惧，他向后退了一步，顺势单膝跪地，捡起了腰刀，双手抱拳向李焦行礼，“得罪了。”
李焦看过文艺作品，自然也知道锦衣卫的名声有多大，但他还是没想到能大到这种程度，亮了个印章能把捕快吓成这样。李焦知道自己得到了一件宝贝，把印章塞了回去。
“吃饱了吗？”
“什么？”小五一愣。
“我还没吃饱，我请你再吃一碗面，有几句话想问你。”李焦摸了摸肚子，他确实没吃饱。这不是他自己的饭量，身体还是之前那个李焦的，所以这饭量自然也是之前那一位的。
小五反应了过来，他心中又惊又怕，哪还敢让李焦请客，急忙跟其他几个捕快解释了几句，又向小二再要了一碗面和一碟子卤肉。
“大人放心，您的身份我没告诉他们。”小五坐在李焦对面，悄声说。
李焦点点头：“我迷了路，这里是哪座镇子？”
“此处是清风店。”
“哦，原来是这里。”李焦点了点头，他当然是不知道的，但原先这具身体的主人知道。清风店也是个镇子，原本是个驿站，后来规模扩大，开了家店名叫清风，镇名便由此得来。
清风店距离来安镇不远，也就四十多里的路。李焦算算时间，已经是下午，太阳都快落山了，今天是难以赶到来安镇的，最好找个地方过一夜，明日再回家。趁着这个时间，他也好仔细考虑一下之后的事情。
于是李焦便说道：“我确实遭遇了猛兽，一应物品全都丢了。现在要寻回也不可能，兄弟你能不能给我弄个路引，也免得我麻烦。”
“好说，我这就回去弄。”小五赶忙答应下来。
小五说完就要起身，李焦却一把拉住了他，故作凝重的神色：“我有差事，不能泄露了身份。”
“下差明白，自然不给大人添麻烦。”见了锦衣卫那四个大字的印章，小五一个小小的捕快哪里还有二心，天下人都怕锦衣卫，唯恐躲之不及，小五现在只盼着赶紧给李焦把事办了好脱身离开，生怕自己沾染上这群煞星。
小二端来了第三碗面和一碟子卤肉，李焦便继续吃了起来。清风店自然也不大，这里因为有官驿，又正好处在保定府和真定府的中央，所以比其他镇子繁华一些，往来的客商人员很多，到了晚饭的时候，小馆子里热热闹闹的上满了人。
旁边一桌两个中年人的交谈引起了李焦的注意。
“明年就该走了吧？”络腮胡子喝一杯闷酒，问了对面的消瘦中年人一嘴。
“过完年就得走，说是定了高山卫守长城，对面就是鞑靼。”
“咱们做军户的，逃不过，别想了。”
消瘦中年人叹了口气：“你别说风凉话了，要不叫你儿子去，我们家出钱？”
“我们家是贴军户，你们家是正军户，我们出钱，你们出人。百户所那边已经说定了，我知道你们家也有钱，要不是没办法，谁乐意把儿子送前线去。”
“等着吧，咱们谁都逃不掉。”消瘦中年人总结了一句，喝起了闷酒。
李焦听了几句，心想这两家人的处境倒是跟自己一样——应该说是跟之前这位李焦一样。这是大明的一种兵制，称作“剁集”军户。所谓剁集就是军户一家若有好几个男丁，就需要出一名丁男当兵。但若这户人家的丁男只有两个人以下，便由两三户共同组成剁集单位，其中一户出人，称为正军户，另外一两家出钱，称为贴军户。
李焦是家里唯一的儿子，还有个妹妹，所以和邻居组成了剁集军户，李焦当兵，邻居出钱供养。这次回家便是因为父亲出了事，信是妹妹写来的，上面只说了父亲得罪了百户所的主簿，受了伤，怕是熬不下去。
李焦从小重感情，接到了信，心绪不宁，长官又不肯告假，只能铤而走险当了逃兵。
这是洪武二十八年的冬天，春节还未到来，李焦记不清朱元璋坐了几年皇位，但记忆中太子朱标已经死了数年，想必朱元璋的死亡也快到了。
一顿饭没有吃完，小五便带着写好的路引来了，有了锦衣卫这张大旗，路引写的就很随便，胡乱编了个身份，照着李焦的样貌描述了一番，便算是交了差。
李焦收好路引，谢过了小五。
“大人，您还是尽快换身行头吧，这满身的血和伤，任谁见了都难免有疑心的。”小五告辞的时候好心提醒了一句。
“你说得对，沽衣铺子在哪里？”李焦问。
“沿着街往前走几步就有。”小五向前方一指。
“好，多谢兄弟，那我走了。”
出了面馆，顺着小五指的方向走了一会，便瞧见了沽衣铺子。李焦钻进铺子里，选了个麻布衣服当场换了，又借了店主的抹布擦了擦身上的血迹，收拾了一下，这才勉强收拾齐整。
对着店里的铜镜瞧了瞧，发现李焦长得还算英武，眉宇间稚气未脱，左边眉骨上面有个一寸长的伤疤，想来是受过伤的。李焦呆呆的看了半晌，不敢相信铜镜里面的自己已经换了一副模样。
他还在愣着神，突然听到身后街上一个声音大喊：“堵住他，这贼抢了信！”声音很熟，正是那捕快小五。
李焦回过头，正巧看见一个人影向这边狂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