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众里嫣然通一顾（下）
汪妈妈站在后台满意地瞧着台前那位遗世独立的姑娘，心里再一次为自己挑人的眼光自得。
以她在欢场里广博的见识，蓝绮韵这份资质放在京师都是独一份，还好被自己提前捏在了手上，如今名气自己已经打了出去，等过个一两年，不管拿去干什么都能让自己收获颇丰。
台上之人芊指轻轻勾动琴弦，眉头微蹙，曲调渐低。
“星汉迥，风露入新秋。丹桂不知摇落恨，素娥应信别离愁。天上共悠悠。”
“摇落恨，别离愁。呵，我这孑然一身的人倒没什么好愁的。”台下的葛玄在心里开着自己的玩笑。
之前那位志得意满的季常季举人此时脸色有些难看，他起身快步走到后台，不顾小厮的阻拦冲到老鸨面前，神色焦急地质问：“汪妈妈，不是说好的绮韵姑娘会弹奏我的浣溪沙吗？银子我都给你了，怎得会换曲子了？”
汪妈妈一脸不以为然，“季大举人，我们绮韵姑娘每次弹奏什么曲子是看心情的，你给银子又怎样？我顶多在我家姑娘跟前提一嘴咯，不然城里那么多贵人都能拿着银子让她弹这唱那的，还不把人给累死。”
说着，汪妈妈伸头看了看周围，不耐烦地推着季常的胳膊，“行了行了，你下次来说不定就弹你那浣溪沙了，啊？回吧回吧。”
季常面色一阵青一阵白，悄悄回头看了看同桌的好友，见他们没看自己这边，便也悻悻地走了回去。
此时二楼包房里传来一声叫好，随即有小厮快步跑下来，低声对汪妈妈说了几句。
汪妈妈面色有些凝重，随即挤出一丝笑容，走到台上，附在蓝绮韵耳边说：“绮韵，有贵客想听你再弹一曲鹊桥仙，就秦少游那首纤云弄巧，可以伐？”说完又一脸企盼地看着她。
蓝绮韵面色倒一直平静，闻言也只点点头，又调整了琴弦，轻轻弹奏起来。
台下的书生见一曲奏罢，本以为今日的表演到此为止，都已经整理衣袍准备起身离开了，谁知台上又传来一阵悠长的前奏，目露惊讶着说道：“这是…鹊桥仙？从来没听绮韵姑娘一次上台弹过两曲，还是这种写情爱的调子。”
汪妈妈见到蓝绮韵乖乖听话，便也放了心，离开大堂一路小跑着来到二楼正中央的包房门外。
不等汪妈妈开口，里面先声夺人：“汪妈妈，之前和你说过替蓝姑娘赎身的事情，现在考虑得怎么样了？”
汪妈妈双手叠在身前，躬身站着，闻言一脸苦笑：“小侯爷，您别拿我开玩笑了，绮韵是我家费大力气捧出来的花魁，为了斗赢其他几个楼里的头牌，我家可是着实伤筋动骨了，这件事我家……我家老爷也是知道的。从上元节到现在才半年，您要是把她带走了，以后谁还来我们这？我家烟雨楼就垮了呀，我的侯爷。”
武定侯郭家的二公子郭守坤斜靠在椅子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目光斜睨向这个青楼的老鸨。
虽然平日里作威作福，欺压良善，但他也不是那种好糊弄的衙内，侯府里众多西席先生的教导让他不难分辨别人话里的虚张声势。
“你别说不知道她爹是蓝玉章，虽然犯了事，但清流那边愿意搭救他家遗孀的同僚可是不少，小爷我这是见不得你们到时候被人家为难，才想着拉她一把。再说，嫁到武定侯府不算低就吧？汪妈妈，你可要想好了。”
汪美云背后的靠山虽然不至于怕侯府一个嫡长子都不是的衙内，但她也知道这种事情还没到生意做不下去的地步，犯不上为了一个花魁去让自家老爷跟侯府对上，更何况万一自家老爷也看上那小妮子了呢？别到时候老爷把那蓝绮韵讨了回来顶替了自己的位置。
汪妈妈眼珠滴溜溜一转，决定再拖上一阵，若是这姓郭的实在难缠，大不了将人送过去，即便少赚点银子，也算搭上武定侯府这条线了，只是可惜了这难得的好苗子。
于是虚与委蛇道:“小侯爷说得是，但姻缘这种事总归要两情相悦才好，且容奴家和她提起此事，让她对未来的夫君有个印象，小侯爷以为呢？”
郭守坤听到夫君两个字面色一缓，“要我说今日她既然肯弹我点的鹊桥仙，那就是答应了。”
看到汪妈妈乞求的目光，话音又一转，“也罢，美人不能勉强，你去和她讲吧，过段时间我再来，你可要把事情办妥了。”
说完，不等汪妈妈回话，径直走了出去。
大堂里，最后一首曲子已经唱罢，蓝绮韵起身向台下行礼，众人纷纷叫好，诗词银两恨不得塞进一旁的小厮怀里，好让台上之人立刻看到自己的诚意。
或许是葛玄独自坐在那边，一身气质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缘故，蓝绮韵向这边打量了一眼，两人的目光交汇，随后一触即分。
葛玄抿抿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舞台上有婢女开始收拾装饰摆件，蓝绮韵也回身抱起瑶琴走向幕后，天色已晚，台下的客人大多留在了烟雨楼里过夜，少部分银子不够的闹哄哄地朝外走去。
汪妈妈在人群里注意到了葛玄，看出这个年轻公子不似普通人家出身，又是没见过的生面孔，于是摇着团扇笑眯眯的搭话：“这位公子是第一次来我们烟雨楼吧，敢问公子贵姓？”
葛玄面色平淡地看着挡在前方的老鸨，心想我身上可没多少油水给你榨，但神情还是如常的回道：“免贵姓葛，方才的表演精彩绝伦，看得出姑娘们都下了功夫，也是姐姐调教的好。”
汪美云被面前这位气质出尘的公子夸的见牙不见眼，丰腴的身子靠了过来，伸手抚了抚葛玄的臂膀：“葛公子过奖啦，若是在楼里有相中的姑娘，记得告诉姐姐，姐姐给你们安排呦~”
虽然这位汪妈妈长得不算丑，但这个年纪还要矫揉造作的摆出一副小儿女姿态，实在令葛玄难以恭维，口头随便客套了几句，总算是得以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