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守城
宏大钟声响彻天地，音波如水纹朝着四周扩散，笼罩在钟楼周围的水汽被尽数震散。
钟声停止后，被震散的浓厚水汽，再次弥漫起来。
水雾当中，钟楼之上。
白袍玉带的英俊男人注视着兵临城下的黑渊灾厄，眸光深邃，神情淡然。
示警钟，乃是此人敲响。
与城中喧嚣，匆忙逃窜的百姓不同，这位男子只是手掌摩挲着腰间悬佩的羊脂玉佩，步履从容，淡然走下钟楼。
天地细雨飘斜，若是有人仔细观察，就会惊讶的发现，天地飘斜的风雨在靠近英俊男子时，没有丁点洒落在他的身上。
细雨在靠近他的顷刻，便莫名消失不见，不是被蒸发成水汽，而是没有任何踪迹的消失。
但城中无人注意到他，哪怕他此刻正逆着汹涌人流，行走在密集人流当中，也无人注意到。
恍若两个世界，英俊男人与城中所有人皆不相同，城中似乎无一人察觉到他的存在。
“吾大诸江山，乃是崇武之国，武道天才辈出，铁牙城衔接三洲之地，乃是雄关天堑，更是民风彪悍，黑渊灾的来临，在这座城中之人更应该充满血性，没想到竟然……”
英俊男子背负着双手，如天神般注视着城中慌乱的场景，心中冷哼一声，眸光中透露着些许失望，不过是，区区灾厄攻城，便陷入如此的恐慌，当真让人失望。
逆着人流，拐过几条街，踏过几座廊桥，英俊男人不紧不慢，来到临十四街，走向一座书斋。
老笔斋。
站立在书斋门前，并未即刻进入，而是目光向着书斋内里探去，见到斋中景象，紧皱的眉头略微舒展，“民风彪悍的城中，有这座古色古香的书斋，也是难能可贵。”
抬腿，走入斋中，城中喧嚣被隔绝在外。
斋中。
书斋掌柜正盘坐在地，他的面容狰狞，在他额头眉心闪烁着殷红的光芒，浮现着厚重黑气。
这缕黑气由眉心为起始，向着面庞周围扩散，形成黑色纹路，已然覆盖弥漫了整个脸庞。
仔细观望，黑色纹路当中，生机薄弱，死气萦绕，要不了多久，等待这位镇守使大人的结局，便只有一个死字。
英俊男人随意看了书斋掌柜一眼，并不把心神过多放在他的身上，而是自顾自的走向斋中的茶几。
坐在太师椅上，洗盏、闻香、滚水洗茶……一整套饮茶流程十分熟稔，他不紧不慢地替自己倒上一杯热茶，默默地看着书斋掌柜。
“绵密、醇厚，倒是好茶。”英俊男人端详着茶盏，细细品味道：“铁牙城虽然在西洲境内，也能种出寒枞茶叶来，细细想来，上一次喝这等茶，还是在中州被陛下御赐下来的一小盅，那般滋味，始终让我回味，今日再次喝上一次，倒是如愿了。”
他轻放下茶盏，神情仪态仍旧带着品味，颇有些羡慕道：“我倒是有些羡慕你，此等珍贵之物，在这座民风彪悍的铁牙城，竟然能够时时刻刻品尝到。”
他望着书斋掌柜，笑道：“你倒是有些福气，从这一点来看，我倒是有些羡慕你。”
书斋掌柜猛地睁开眼睛，见到英俊男子的一瞬，他的眼神充满惶恐，并且，下意识的想要起身，却被英俊男子阻拦。
“繁文缛节，这些文绉绉，软趴趴的东西，就免了吧！这天下，我最厌恶的就是这些东西，远没有拳头来的直接。”英俊男子厌恶摆手道：“况且，你站的起来吗？”
他望着书斋掌柜，嘲讽道：“身为十境阵法宗师被朝廷贬绌在这不毛之地不说，还被人种下噬魂花这等要命的东西。”
说着，他脸上又露出惋惜之色，道：“你可真的太惨了！”
书斋掌柜对于英俊男子的嘲讽，一言不发，专心抵抗着在体内已经疯狂生长的噬魂花。
情况危机，噬魂花已经扎根在神识魂海当中，不及时拔除这等阴邪之花，性命危矣。
“算你走运，我来到这里，饮了寒纵茶，了了心中愿，念你这些年，虽然被朝廷贬绌在此，仍旧忠心不二，尽心治理这座雄关重地，便出手相助你一下。”
英俊男子从太师椅上起身，来到贾元的身后，抬起手掌，雄浑气血激荡出来，那一瞬，男子的身后由气血凝聚出一只铁血雄狮，
雄狮咆哮，啸声震荡开，扫过书斋，砸在墙体上，将书斋中的所有一切尽数摧毁，化成齑粉。
旋即，猛地落掌，按在贾元头颅之上，好似武道灌顶，雄浑似陆地蛟龙的气血由贾元泥丸宫中灌入进去，直接侵入神魂识海当中。
气血演化成大手，探向扎根在神魂识海当中，近乎蛮横的拔除阴邪之花。
“啊……”
神魂割裂般的痛苦，犹如千针来回穿透，极致的痛苦，让贾元面容狰狞，五官都扭曲在一起。
阴邪之花破碎皲裂后，从头顶灌入的雄浑气血之力，又向着贾元经脉窍穴当中扫荡，一寸一缕的扫荡着贾元身体当中残留的阴邪之气。
痛苦、撕裂……此般过程，贾元惨叫哀嚎，汗浆浸湿后背，持续半盏茶的时辰，待到结束，整个人直接瘫软在地上。
英俊男子收手，见到贾元如此狼狈，一甩袍袖，背负着双手，颇有些不愉，觉得心烦道：“黑渊灾厄入侵铁牙城，身为镇守使遭受他人暗算，不能尽快开启护城阵法抵御外敌，守护城中百姓，这件事，本王不怪罪于你，可你现在神识当中的噬魂花已经被祛除，大军压境，灾厄入侵，若你还这般瘫软在地，你可知是何罪？”
话语当中，隐有不满，英俊男子眸光当中透露着无法掩饰的杀意，大诸疆域，武夫当国，这位号称大诸第一武道巅峰的权势藩王，最是见不得这般无能之举。
贾元知晓这位铁血藩王的秉性，当即强忍着痛苦，从地上爬起来。
“铁牙城灾厄入侵，已是你失责，待到退敌，再来惩戒。”白袍藩王冷哼一声，向着书斋之外走去，边走边道：“速去开启城中阵法，抵御外敌来犯！”
直到白袍玉带的英俊男子离去，这位在铁牙城中战力最高的镇守使，不敢发一言，只是在英俊男子离开后，匆忙前往城中镇厄塔的方向。
镇厄塔矗立在城中心，维系着城中阵法的运转。
……
城门，喊杀震天！
遮天羽翼覆盖着鳞甲，在昏暗天地当中，爆绽出冰硬光芒，数以万计的天空霸主级的灾厄生灵遮蔽了天穹，在铁牙城的上空滑掠而过，探出如战矛般的利爪。
它们全副武装，占据着铁牙城的上空。
时而俯冲直下，利爪扑杀。
时而喷吐烈焰，焚烧城墙。
天穹之下，强悍而善战的装甲兽，肩扛精铁神柱，冲击着铁牙城厚重城门，意图打开这座雄关天堑。
在装甲兽之下，地面千疮百孔，犹如地龙翻身，数之不尽的灾厄生灵，猛龙般直线灌入。从不同方向进攻铁牙城。
攻城略地，暴虐厮杀，它们不计一切的冲杀攻城，只为了能够尽快入侵铁牙城。
城墙之上，数之不尽的箭簇朝着灾厄生灵无差别的激射出去，箭簇之上，激荡着璀璨夺目的神纹，落在灾厄生灵的身上。
这些神纹，乃是玄鲵甲士当中的阵法师对攻弩的加持，威力极大，激射出去，落在任何地方。
轰的一声，猛然爆炸，余波扩散的刹那，连带着周围灾厄生灵都会被攻杀，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镇守使大人在哪？”
“为何还不开启护城阵法？”
城墙上，艰苦抵抗的玄鲵甲士大声怒吼，呼唤着镇守使的出现，黑渊灾厄来势汹汹，没有镇守使开启护城阵法，凭借城中玄鲵甲士与铁牙城易守难攻的地理优势，是断然无法久撑的。
战局形势紧迫，黑渊灾厄实在太多了，已有部分灾厄生灵登上城墙，抵御它们入侵的玄鲵甲士死伤惨重。
“韦统领……我们快支撑不住了！”
城墙上，有玄鲵甲士大喊，黑渊灾厄有备而来，不计代价前仆后继，前行者倒在地上，后来者踩踏着前行者的尸体接续上去。
在如此密集攻城的情况下，平素间训练有素，却从匆忙防备的玄鲵甲士们，根本无法抵御。
“撑住！”
“一定要撑住！”
韦勃战刀劈砍，将跃上城墙的冰狼立劈两半，灼热鲜血喷溅在他的身上，他回应着城墙上奋力杀敌的玄鲵甲士们：“镇守使大人很快就会出现！”
这话刚落，听从他命令去寻找镇守使的老纪匆忙来到他的面前。
“镇守使大人呢？”
韦勃抓着老纪的肩膀大声质问。
“统领……”老纪带着哭腔，他刚从老笔斋回来，将自己所见到的情况告知：“镇守使大人，恐怕是赶不过来了，他的身体出现了大问题，噬魂花！镇守使大人被人种下了噬魂花，根本来到这里，开启护城阵法。”
“城主呢！”韦勃惊闻噩耗，一瞬想到坐镇这座城的一城之主：“城主在哪里！”
这话刚问出口，有炎莽恰巧攀爬至城墙上，对着韦勃与老纪张开血盆大口。
情况凶险危机，让他们根本无法做出防御抵抗。
“韦统领！”
情急之下，韦勃听到焦急的呼喊，接着，他看到一柄重锤从天而降，轰砸在炎莽头颅上。
轰！
血浆迸溅，炎莽头颅被荣六砸的稀烂。
“老六！”
韦勃惊喜攀爬至脸上，荣六这小子，平常看起来白白净净，像个小白脸，深受城中的姑娘们喜欢，没想到，在紧急关头，竟然如天神降临，一锤子砸死炎莽，也拯救了他们的性命。
“荣六这小子，真的六。”
老纪惊魂未定，冲着荣六竖起大拇指。
“韦统领……”荣六却没有他们二人乐观，脸上笼上阴霾，沉重道：“城主并不在府中。”
“你说什么……”
又是一个噩耗传来，韦波面色陡沉。
“城主素来德高望重，深得民心……”荣六想到某种可能，猜测道：“黑渊灾厄跨界来势汹汹，明显有备而来，找不到城主的人，韦统领，你说城主会不会……”
“闭嘴！”韦勃呵斥道：“城主大人是不会在这个时候选择弃城而逃的！”
“可……”
荣六还想说什么，但又灾厄扑杀过来，他只得放弃，与之搏杀。
“统领，眼下镇守使发生意外，城主又不知所踪，我们该怎么办……”老纪面容凝重，犹豫一二，继续道：“恕我直言，这城……我们还守吗？”
“守！当然守！”韦勃眼神坚定，充满杀意道：“若是不坚守下去，城中百姓咋办？你我都知道，铁牙城衔接三洲之地，若是失守，黑渊灾厄可向着北洲、西洲，乃至中州长驱直入。”
“统领，道理我都懂，可……”老纪眸光深邃流转，与韦勃共事多年，他又如何不懂韦勃的心。
镇守边关的军士，心中有他们的大义，有他们的气节。
韦勃便很好的将这些东西，融入行为思想当中，而不是流于表面。
可……老纪唉叹一声，终究还是开口道：“韦勃统领，我知道你的心思，可这座城，我们或许守不住。”
“黑渊灾厄来势汹汹，镇守使大人又生了意外，护城阵法无法开启，继续坚守下去，不仅玄鲵甲士全部会死，就连城中百姓也不会幸免于难。”
韦勃沉默不语，深邃如渊的视线扫视着这场惨烈的战役。
这场战役未免太过于惨烈些，半日时光，黑渊灾厄攻城略地，城墙上玄鲵甲士们拼死抵抗，利用地势，借助重弩，用血肉筑起防御线，却无法抵抗的住。
死伤惨重，断骨断臂……到处都是尸体，有灾厄的，也有玄鲵甲士的，天昏地暗间，血色弥漫，犹如炼狱打开。
绝望！
这是一场让人心生绝望的战役，没有护城阵法，铁牙城纵然是雄关天堑，也难以抵抗仅十万灾厄生灵前仆后继的冲杀，拼死抵抗的黑渊灾厄，已成了败溃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