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乱世
“今日镇上可真是热闹！与昨晚莺莺来镇上全然不同。”
透过竹林向外看去，可以听到远处人声鼎沸，柳莺莺轻声说着，眼眸低垂，似是又想到了一路来的所见所闻，“与镇外见到的也不同。”
“莺莺妹妹何必记挂这些事情，今日那外面热闹，多是摩尼教在宣扬教义罢了，平日里往来四处，冷清才是常理，又不是府城，哪来的这么多人呢？”
方百花大咧咧地回道，伸手拿起茶壶给柳莺莺倒了杯茶，自己却是看看那茶杯，实在是小了些，干脆对着茶壶嘴就喝起来。
“可莺莺离开府城后，临近府城的县也是人丁凋零，甚至是在府城内，莺莺也时常见到有饿死街头的百姓，只不知道这样的苦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柳莺莺幽幽地说道，眉头紧蹙，“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杜子美之诗闻之实在是令人泣然。”
“所以这便是乱世，莺莺妹妹，你要知道，世道变得如此，都是那狗官府欺压所致！忒！我这话也就在你面前说了，倘有一日我执刀兵，定要让那些欺压良善的狗官付出代价！”
方百花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茶水后，终于哈地一声放下茶壶，擦擦嘴角的水渍，义愤填膺地说道。
柳莺莺艳羡地看着方百花百无禁忌的行事风格，联想自己虽有花魁名头，却不过是困在囚牢中的一只金丝雀，便是学了些四书五经，也不过是为附弄风雅，心中只得一叹，默默拢袖喝下了那略苦的茶水。
定定神后，柳莺莺抬起头轻声问道：“百花姐姐见的世面自然是比莺莺要多的，听说这次姐姐来石塘镇，是受了山贼的袭击？”
听柳莺莺提到山贼，方百花更是柳眉倒竖，气愤地说道：“是如此，那山贼太过可恶，竟设计伏击我们，还险些要了我哥哥的命，待日后，我必定带人进山寻那山贼去，报仇雪恨！”
柳莺莺闻言，轻声道：“那令兄应是无碍了吧？”
方百花点头道：“嗯，今早终于醒了，应该是无大碍了。”
柳莺莺轻叹一声道：“世道艰难，匪徒确实愈发嚣张了，说起来，其实莺莺昨日也遇到了一个山贼，乃是附近什么虎头山寨的寨主，唤作梁松的，不知姐姐有没有听说过。”
“梁松？没听说过，怎么？他很厉害吗？”
方百花皱皱眉，暗想昨日山贼这么多，不仅是自己一行人遇到了，就连莺莺妹妹也遇到了？
柳莺莺回想起徐毅双臂摔马的骇人场面，禁不住道：“莺莺虽是不太懂，但想来，那贼子是极厉害的，姐姐日后若是遇到了，须得小心。”
“好，我记住了，说起来，其实昨日我也遇到了一个颇为厉害的人物，唤作徐毅的，生的龙精虎猛，看样子似乎是北方来的汉子，我与他动手，在他手底下竟走不过三招去！”
方百花想到了徐毅，也禁不住低声说道，这话对任何其他外人，甚至哪怕是自己哥哥方腊，她都不会说，唯有在柳莺莺面前，却是无妨。
“竟还有此等人物？”柳莺莺见方百花神色如此，也不由得对这个徐毅起了几分好奇心。
方百花点头道：“只能说天下之大，能人确实多，莺莺妹妹，待会儿我哥哥还会与他相见，有机会，我让你看一眼此人，嗯……看后，妹妹也与我说说，你对此人的看法。”
后半句话，方百花犹豫着要不要说，只是她性子本就爽朗，所以停顿片刻，她便说了出来。
徐毅此人如今不仅是她方氏的恩人，又生的相貌堂堂，还是一条好汉，再加上又有大明神的旨意萦绕心头，方百花心中多少也有了几分意动。
至于此前和徐毅之间的些许拌嘴争斗，方百花也早已抛到了脑后，她一个小娘子输给一个顶天立地的郎君，那也不丢脸嘛！
柳莺莺心思细腻，多少也猜到了方百花的意思，掩嘴一笑后便答应了下来。
话题扯开了徐毅，方百花似是又想到了什么，看向柳莺莺道：“诶，莺莺妹妹，倒是你，你来石塘镇做什么？”
柳莺莺在杭州府的名声很响，不知多少人愿为她掷金斗银，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居然能出杭州府来这石塘镇？
“莺莺是来寻父母之墓的，也是妈妈疼爱我，宽限了我几日时间。”
柳莺莺实话实说，不知想到了什么，那双柔弱的眉眼间便有雾气升腾而起，“虽然莺莺很小的时候就被卖给了天一楼，但莺莺知道，爹娘那时也是为了让莺莺有口饱饭吃，去年莺莺得知爹娘去世的消息，便恳请了妈妈，今年妈妈终于答应了，莺莺才往石塘镇而来。”
方百花知道青楼是什么地方，虽说柳莺莺是天一楼花魁，但她要想出来，想来一定也是费了很大的劲，才能有这么几日自由的时间，心中顿时一阵怜惜。
“莺莺妹妹，既然是这么个事，赶早不如赶巧，不如晌午过后我们就进山去寻你父母之墓吧！”
方百花一拍桌子说道，“至于那山贼梁松，不必担忧，这次我们多几个人一起上山，若他还敢出现，定教他知道我的厉害！走走走，我去与我哥哥知会一声！”
不由分说，方百花拉过柳莺莺的手便往前堂而去。
而此刻，医馆前堂，方腊斜靠在竹塌上，面色虽仍是苍白，但精神却已经恢复大半了。
这也与他日常习武，再加多年走南闯北，身体素质不错有关，只是方腊就算状态再好，对面坐着徐毅这样一个足有一米八五的猛男相比，气势上还是落了一大截。
“咳咳！”
方腊微微睁眼咳嗽几声，目光落在徐毅身上，将气息喘匀后终于拱手道，“方某谢过恩人。”
对于方腊的感恩，徐毅自是坦然受之，他救下对方也好，今天来见也罢，其实都是因为日后方腊起义有关。
因为那一场起义据说波及东南一大片地方，就连杭州府最后都被方腊给攻陷了，其声势浩大，甚至动摇到了大宋王朝的根基，徐毅虽然无意于加入方腊的队伍，但做对方的恩人，自己在这场浩荡中，便占据了有利位置。
当然，亲眼来见见历史人物，也是徐毅的一点心思，要知道或许过不了多久，眼前这个男人可就要自称为圣公了！
“方兄伤口虽已缝合止血，但毕竟身体还弱，以多休息为好，今日醒来，其实可以不着急见我的。”徐毅笑着说道。
“恩人说笑了，方某这条命既是恩人所救，醒来哪有不立刻见恩人的道理？”方腊回道，挥挥手，旁边便有方有为主动上前，将手中一个盘子放在了徐毅面前。
揭开盘子上的布，里面竟有好几锭银子，粗粗看去，怕是不下百两！
“恩人，这点谢礼，不成敬意，还请收下。”方腊低声说道。
徐毅本想推辞，却很快又见方腊坐直了些身子，声音多了几分低沉，“方某见恩人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点银钱不算什么，就勿要推脱了。”
“既然方兄这么说了，那我便收下了。”徐毅抱拳回道，正好他在为钱的事情发愁，现在有人给自己送钱，他没道理不收。
方腊见徐毅收下，嘴角露出笑意道：“好，恩人果然爽快！对了，有为，我妹妹呢？你快去唤她来，让她也当面谢谢恩人。”
“是，花姐好像是在后堂，我这就去寻她来。”方有为回道，转身便往后堂而来。
孰料一照面，便见到了方百花和柳莺莺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