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永隆二年之春
永隆二年的春天姗姗来迟，李恒终于可以说自己十岁了。
姑姑太平公主跟薛绍的婚事越来越近，听说她入宫求二圣断了薛绍跟兄长薛顗的关联，未果。
太平公主仗着得宠，在天后怀里撒泼打滚，得到天后一个口头承诺：日后薛顗有事，只要薛绍没参与，绝对不会牵连到他。
李恒微微叹息。
姑姑还是太年轻，居然敢相信帝王的承诺。
帝王要一个人死的时候，免死金牌都没有屁用。
没有白纸黑字、落下八玺之一的文牒，帝王的口头承诺，连他自己都信不过。
“姑姑，还是让你的驸马都尉，到我皇太孙府司经局当一个洗马吧。”
从五品下洗马是个官名，原意为“先马”，意思是太子、太孙马前负责引导的亲近官员，后来就剩下了最后四个字。
大唐开国时有一个大名鼎鼎的洗马，隐太子李建成的太子洗马魏征。
李恒这也是在赌一把，看看太平公主驸马都尉、皇太孙洗马双重身份，能不能救回薛绍一命。
太平公主眼睛不眨地盯着李恒：“皇太孙，好侄儿，我觉得你有事瞒着我。”
太平公主只是纯真，不是傻。
李恒的话她是无条件听从了，可里头的弯弯绕绕她也分析得差不多了。
卢明月给太平公主奉上一杯温热的羊奶，未语先笑：“姑姑想多了不是？外子不过是未雨绸缪。”
太平公主喝了一口羊奶，眼睛一亮：“咦，奶白色不变，却甜了许多！你叫他外子，难道他叫你内人？”
李恒点头：“岳丈家制出白糖，融入奶中味道就好多了。”
卢明月拍手，丫鬟抬出一个装衣物的箱子，打开就见一箱白糖齐齐整整装小盒子里，看得太平公主娇笑。
“不愧姑姑那么心疼你，这一箱白糖，就当你送姑姑新婚的贺礼了！”
李恒笑了：“姑姑却称赞错了，这是内子的功劳。”
李恒跟卢明月之间，私下的称呼还没固定，变化也是情理之中。
“侄媳妇不错！”太平公主满意了。
笑纳了白糖，太平公主似笑非笑地盯着李恒：“听说，吉州子阳城，某个郡王府里鬼影飘飘，吓得某郡王大喊：不是本王害死你的。”
话是玩笑话，可每个人都知道其中的沉重。
庐陵郡王李哲元配赵氏惨死，除了有天后的因素外，跟李哲不敢求情脱不了干系。
李恒可以肯定，得知被任命为皇太孙监门副率的章懂尚心情大好，索性在子阳城玩了一把大的。
但是，这种事做得说不得，李恒只能表示：这个世间是真有鬼神……的吧？
太平公主叹息：“倒是郡王妃，抡着菜刀追那鬼影砍，还破口大骂，悍妇！”
凭心而论，韦氏的表现比李哲强多了。
太平公主的问题，李恒终究还是没回答。
有些时候，不回答也是一种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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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恒没想到，上午太平公主才离开永昌坊，下午薛绍就进皇太孙府报到，姿态恭谨守礼，丝毫没有要成为李恒姑父就高人一等的心态。
“薛绍不才，粗识五经，可以为府中原先的少年团授业。”
五经：《诗经》、《书经》、《礼经》、《易经》、《春秋经》。
在本朝又细分《礼记》为：《周礼》、《仪礼》、《礼记》；
细分《春秋》为：《春秋左氏传》、《春秋公羊传》、《春秋谷梁传》；
《书经》，又名《尚书》。
薛绍的态度真诚，眼神清澈。
这就是一个心地善良、不想努力、只想安安稳稳抱大腿的人，偏偏丈母娘太凶悍了。
哎呀，我说命运呐……
“在你新婚前后，这个皇太孙洗马你就当拿空饷，不必到位。”李恒也没指望薛绍有多大作用。“多哄姑姑开心。”
“不管你跟你兄长薛顗实际关系如何，在二圣面前一定要表现出隔阂的模样。”
门下坊皇太孙左庶子乍布带人拿出官服、铜随身鱼符，薛绍转到一角换上。
穿上绯色的官服，人都精神多了。
薛绍心知肚明，皇太孙这是看在太平公主的情分上善待自己。
一个从五品下的职官，尚公主再加驸马都尉不武散官；
文散官尚了公主，才转正五品下驸马都尉的武散官，二者的差距一目了然。
虽然李恒最后这话奇怪了点，但薛绍多少能想明白。
兄长薛顗跟某些亲王走得太近了，不是什么好事，别以为自己是长公主之子就能游离在二圣的霹雳手段之外。
“殿下这里，最大的问题是没有书。”薛绍很快入了角色。“没有经书，怎么能叫司经局呢？”
“等臣去秘书省薅来！”
秘书省的藏书极多，还有楷书手八十人负责抄录，同一卷书都至少有一个备份。
以李恒的身份当然也能薅，却没有薛绍来得方便。
皇太孙府的属官空缺很多，薛绍却本分地不说一句，包括司经局的校书、正字、书吏、典书、楷书手，他都没有染指之意。
这样的老实人不得善终，还真是没有天理。
皇太孙洗马薛绍的任命，报到了吏部，又转呈二圣定夺。
倒不是王方庆有什么恶意，而是事关驸马都尉，他必须小心谨慎。
天皇听完御正库狄氏转述，脸上浮现出灿烂笑容：“皇太孙就是记着情分，他这一抬，薛绍在驸马都尉里也没那么卑微了。”
天后勉强露出笑容。
天皇因为记着亡妹城阳长公主的好，对薛绍也爱屋及乌，可在天后眼里，薛绍就是个绣花枕头，配不上自己的心肝宝贝！
过得几年，天皇山陵崩了，天后怎么也得让太平公主休夫——废物太丢人了！
看看人家临川长公主的驸马都尉，营州都督周道务！
可惜，宣慈孙儿这一手，却表明了他坚决维护薛绍的意思。
罢了，女大不由娘，暂时也没什么良配，薛绍倒是一副好皮囊，至少让女儿欢喜几年吧。
等到他们感情由浓转淡时，再拆散这桩姻缘。
庸庸碌碌之辈，怎么配得上我家凤凰女！
“孙儿倒是个念旧的，太平当日帮过他，他就还在薛绍身上。”
天后迅速转移话题。
别提薛绍这个废物了，听着就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