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高阳，还不跪下？
暮色昏黄。
大殿中，光线已经显得有些暗了。
朱元璋站在桌案前，手中烛光摇曳，面对着一张彩绘的绢本地图。
地图上，山川河流，边地岛屿，被刻画的极其详细，甚至可以说是栩栩如生。
在乾清宫的堂下，几位先生在向朱元璋禀告白天诸位皇子皇孙读书的情况。
老朱看似铁面无情，面对几个儿子的时候，总是多加训斥，即便是以前对待朱标的时候，也能做出扔椅子的动作，但是在他的身上，确确实实有着一股别的皇帝没有的人情味。
在老朱看来，这教育孩子，跟种田是一样的。
该施肥的时候，就得施肥，比如找名师教导孩子。
但是该修剪枝丫，拔除杂草的时候，也得毫不留情，就像是将不听话的儿孙单独拎出来，一通臭骂再加上一顿七匹狼。
只是眼下，朱元璋有点犹疑了。
“你说朱高爔性格顽劣，讲话不老实？”
朱元璋虎目炯炯，听到下方先生说起这话的时候，面色难辨，心底却升起了一丝不悦之情。
朱高爔怎么说也是咱的孙子，不过是教了几天的书，你一个先生就做出这样的判断，还得出了“性格顽劣”、“不老实”这样的判断。
老朱双标了。
同时。
老朱心里还不高兴了。
在他看来，这性格顽劣也就算了，不过是小孩年纪小，贪玩，这倒也说得过去。
但是说他不老实……要是往大了说，那就是打小爱说谎，这一顶大帽子扣上去，那朱高爔只怕就要顶着这标签长大了。
老朱心中隐隐有着怒意。
在他看来，自己的孙子，即便是像朱高煦那样混不吝的，也只能当爹当爷爷的骂，外人说一两句也就罢了，哪里还有说这么难听，丝毫不留情面的？
那不是打我老朱的脸吗？
偏偏下方的先生，也是个死读书的轴性子，一昂首，信誓旦旦地开口：
“臣所言句句属实，没有半句虚言！”
朱元璋深深地吸了口气，还没发火，下方的另一个先生，就涨红了脸，猛地站出来，为朱高爔鸣不平了。
“这简直就是胡言乱语，信口雌黄！倘若殿下果真顽劣，又怎能在如此稚龄，通晓算学？”
“如果殿下真如王大人所言，是性格张扬，喜欢显摆，句句讲话都不老实，为何他不将自己的算学神童之名做实？”
王大人听到这话，有一瞬间的奇怪。
这姓杨的什么情况？
以前这杨忠只教旁门算学，在众多先生中，算是比较不起眼的，平时也很少和旁人起冲突，更别说像现在这样，明面上和别人起冲突。
如今……又是什么情况？
难不成朱高爔真是个算学天才？
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王大人忍不住抬起头，看向高座上的朱元璋，想到这位开国皇帝曾经的铁血手腕，忍不住就是心中一颤。
朱元璋没有先去理会这位王大人，反而若有所思地看向杨忠：
“老四家的，真会算学？”
杨忠也是个耿直的，难得遇到这样的好苗子，生怕老朱不相信，就差拍着自己的胸脯打包票了：
“陛下，千真万确！臣在课上，曾拿九章算术中的方田问题，殿下几乎是不假思索，就得出了蒹葭长度和水深的结果！”
王大人听得心惊胆战的。
要是真让杨忠的话做实了，那他这官儿也算是做到头了。
他还有些不甘心，想要出言反驳：
“杨大人拿了九章算术的原题，说不定小殿下恰好在哪里看到过。”
与王大人想象中的面色大变不同，杨忠听到这话，仅仅只是转过头来，神情轻蔑地一笑，就再度行礼：
“启禀陛下，微臣当时也是这么认为的，生怕因为自己的一时疏漏，误会了小殿下……”
说到这里的时候，杨忠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转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王世松。
王世松接受到这个眼神后，脸色立马就变黑了。
紧接着，杨忠继续开口：“可是当我用其他题目，改动其中的数字后继续考量，小殿下也能快速回答出正确答案，陛下……这、这……”
说到最后，杨忠明显有些激动，一时半会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杨忠家世青白，乃是传统的书香门第，平时醉心算学，对于他来说，能遇到朱高爔这样的算学天才，简直比仕途畅通还要令人喜悦。
对于这样单纯的“死心眼”，朱元璋也显得要多容忍几分，更别说如今杨忠还在一个劲儿地夸朱高爔。
听在老朱的耳朵里，那叫一个顺耳。
但是老朱还是很含蓄地摆了摆手：
“不过是有几分天赋罢了。咱当初读书的时候，先生也夸咱，你们这些弯弯绕绕啊，咱心里都清楚……”
这话一出，杨忠这个老实人信以为真，还真就急了：
“陛下，微臣所言若是有半分虚假，便让微臣天打雷劈！”
此话一出，老朱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说不出的畅快和得意：
“朱高爔……嗯，这小子倒是有几分偏才。”
嚯。
刚进大殿，朱高爔就听到了来自皇爷爷的这一份夸奖。
他干咳一声。
其实……他也没有那么好啦。
朱高煦看了老四一眼，心中又是酸酸的。
哼。
不仅娘偏心，皇爷爷也偏心！
正想着，就见原本还在哈哈大笑的朱元璋，看到朱高煦的时候，面色倏地一冷。
“高阳，还不跪下？”
朱高煦险些骂娘。
怎么轮到老四的时候，又是天纵英才，又是算学神童的，轮到他朱高煦的时候，就是一句简简单单的跪下？
合着这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吧？
朱高煦心中悲愤不已，但是身体却很诚实，还是麻溜地跪下了。
噗通一声。
那膝盖砸在金砖上的脆响，即便是朱高爔听了，也不由得牙酸。
今儿个二哥可没有戴上“跪的容易”啊！
那厢。
朱元璋让朱高煦跪下后，就没搭理这个让他头疼的孙子，转而看向了朱高爔，冷厉的面庞，突然罕见地浮现出了一抹笑容。
站在旁边的朱允炆，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些不舒服了。
刚刚是他先走进来了，但是皇爷爷还是头一回，没有先把注意力放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