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记忆里的那场雨

从清晨开始，天就黑压压的，云层很低很低，感觉在房间里伸手就可以摸到。八点了，该上班了，可是怎么去呢，外面开始有大大的雨滴，好像是越来越密集了，看看手机，没时间了，下楼吧。骑电车，穿上雨披，然后再戴上头盔，眼睛不会被雨淋的看不见路，只要能看见路，我就去。心里是这么想的，可还是在楼道里待了好大一会，外面的雨太大了，哗哗的声音有点吓人，还有风，眼睛一直看着天，看着像瀑布一样的这场雨。总得要走的，不知道哪里来的决心，一下子，我冲到了雨里，任凭雨滴漫无目的的砸在我的头盔上，身上。

上次穿着雨衣去上学，已经是近四十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我初一，大约十一二岁的样子，因为我长的晚，个子还没长起来，没有自行车高，每天骑车子上学，脚不能完全踏在车凳子上，只能悬空着，像是吊在半空似的，蹬子转过来，我就使劲踹一下，车子就往前走一会儿，就这样每天往返，单程大约有七八里。不记得是父母把我叫起来的，还是外面的下雨声，把我吵醒了，到点了，我该去上学了，虽然外面下着雨，可是想到如果迟到了，老师那严厉得样子，我还是毫不犹豫的把自行车搬到院子里，然后把书包背在身上，推出大门，穿上雨衣，走了。一开始还好，路面是硬的，车子压在上面，不会有泥，走的还算顺利，过了邻村刁马羊，开始变成红土地了，就是很黏的那种土质。车子不能骑了，我下来推着走，身子弓起来，像个纤夫，一步一步往前挪。车子开始挂泥了，轮胎上全是，再往前推，车子就不动了，一个劲打滑，这个时候，需要找个木棒，把车轮胎上的泥剃干净了，才能继续往前走，走不了几步，又要停下来，剃轮胎上的泥。就这样，断断续续，歪歪扭扭的往前走，雨一直在下，虽然不大，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这条路，最难走的这段，也就二三里吧，我走了多久，也记不清了，到学校的时候，第一节课的下课铃正好响起来，我到底还是晚了，只是老师们正好下课走了，竟然没有人注意到我迟到，直到下一节课铃声开始，我噗噗跳的心脏，才慢慢平静下来。那段泥泞，一直留在我心里。

那年夏天，正好麦收，阳光挺好的午后，我们一家人都在离家大约二里路的场院里晒麦子，看着这么好的天气，心里想着，再过几天就能把麦子收到家里去了，美滋滋的。麦子晒一会，就需要去翻一翻，然后继续晒，这样晒的均匀，翻一遍，我便躲到树底下凉快凉快。大约五点来钟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阵风，挺大，挺突然，把一部分麦子都刮到天上的，随风乱舞。再看看天，已经不是刚才的艳阳高照，好像要下雨了。最紧要的是把麦子收起来，母亲拿起家伙事儿，紧张的忙碌起来了，我们几个孩子们，也去搭把手，都想尽快的把麦子堆起来。也就是一袋烟的功夫，麦子就堆的差不多了，这时候母亲对我们大声喊，快回家，不用干了。听到母亲的话，我们扔下手里的东西就直接跑了，往家的方向跑，这个时候，雨滴，很大的雨滴下来了，很密，还伴有很有劲的风，好几次几乎把我吹到路边的沟里。哥哥弟弟几个人，是陆陆续续到家的，都成了落汤鸡，头发贴在脸上，衣服贴在身上，有点冷，也有点害怕，我们兄妹几个就站在屋门口，好几个人挤在门口，不肯往里走，不知道是喜欢看雨，还是在等母亲。父亲因为有病，血友病，每年麦收的时候，一劳累他就浑身出血，不能下床，只能在家里躺着，地里的活，基本上都是靠母亲和我们兄妹几个干。父亲在床上，看到我们几个都回来了，就问，你娘呢，我说，活还没干完，她还在后面呢。父亲努力的坐起来，朝窗子外面看了看，雨越来越大了，噼噼啪啪的，好像还有冰雹，是的，有冰雹砸在窗户上，铛铛的响，仿佛砸在我的心上，我们几个都不说话，除了雨的声音，我们什么也听不见。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时间过得那么慢，我眼睁睁的盯着外面，突然有一种不详得预感，会不会有人被吹到路边的水沟里……想到这，我又使劲的摇摇头，对自己说不会的，不会的。时间一分钟一分钟的过去了，我那么盼望那个瘦小但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可这绵延不断、无穷无尽的雨，压迫的我们无法呼吸，我不敢出声，兄妹几个就这么呆呆得站在门口。不记得不过多久，听到扑通一下，母亲，是母亲，她摔倒进门里了，手里还拿着工具，衣服都湿透了，鞋子少了一只，我伸手使劲的抓住母亲，生怕她跑了似的，把她拉进了屋里面。母亲回来了，回到了我们的身边。

就这么想着，已经快到了上班的地儿，雨还在下，雨滴不停的砸在头盔上，身上，是清凉的，爽快的，好久没有在雨里，听雨的声音了。路挺近，雨比一开始小了，还都是硬化的公路，只是淋了点雨，感觉没有什么。

如今，我已五十有余，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都过来了，当我再次冲进雨里，感受这自然的馈赠的时候，心里多了坚定，少了担心，没有当初的胆怯，无助，如今，即使在雨里，也不再担心，不再彷徨，因为我知道，雨会停下来，太阳就在不远处。

放下车子，我认真的收起雨披，把雨披折叠好了，放进包里，备用，我知道，下一场雨很快还会再来。顺手，我在手机上编辑了“早安，你好”，但没有发送，我知道，我的早安，母亲能收到，你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