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霁云往事
日暮西山，野雀归巢。
此间晶莹剔透的结界，已是支离破碎，好似一块完好的玻璃，被击破一角后，整个面上，都是雪花裂痕。
陈亭眉头一皱，带着满头的昏沉，悄然睁开眼来。
他坐起身子，感觉惺忪的睡眼，沉重无比。
“醒了？”
晚霞幽景之中，忽然传来一声清脆话语。
陈亭扶着额头，脑中一片恍惚。
陆瑾拍了拍他肩膀，伸手递来一株散发碧绿光芒，根茎好似软玉，叶络宛如翡翠的灵芝。
——
山外林子内，忽有些许些许明光浮动。
姚灵儿停下凝气姿势，默默站起身子，双手握于前，静静等待。
“灵儿姐！”
随着一声宛如黄莺啼鸣的声响传来，这一方结界忽然崩碎而去，化为漫天彩光，与结界中的落霞一起，同飞天上。
姚灵儿下沉的嘴角忽然微微一翘，随后便是绽放出一张会心笑容。
“回来了。”她拍了拍挽住自己胳膊的小手，话语柔和。
陆瑾喜笑颜开，眉眼弯成月牙之状。
姚灵儿温和道：“先前听到此地不小的动静，还当是你们出事了，如今你二人安然无恙，我便也放心了。”
陈亭慢步上前，身旁是那具娇美灵傀。
“姚师姐，久等。”
清淡话语入耳，姚灵儿眉头一挑，缓缓偏过脑袋，低道：“你修为又是精进了，身旁为何还有一些结丹期的波动。”
陆瑾笑道：“灵儿姐，这次他可是收获不小，不过，若说最大的机缘，还是咱们不负众望，将那灵芝取到啦！”
纤细指尖微微一颤，姚灵儿心中猛然一凛，平静脸蛋霎时一肃，问道：“当真？”
陈亭伸出手掌，将那株代表天地最纯灵气的碧元翡灵芝，托在她身前。
姚灵儿探去脑袋，小心翼翼地凑上鼻尖，旋即猛吸一口气，险些惊呼出声。
饶是她那平静了三百年不止的心境，此刻也已是惊涛骇浪。
姚灵儿不停思索，动作稍显踟蹰，呼吸更是急促起来。
先前还当这二人所说的，不过是的打趣话语，如今，他们竟当真把这灵芝取了回来。
若是能得此物，师尊的身子或许便能恢复，也算是我做了一桩子对的事。
但这师弟思虑非凡，想必不会轻易将其赠给自己一个外人。
可若是无动于衷，又怎对得起自家师父。
左思右想后，她忽然抽回陆瑾怀中的胳膊，急促上前。
“我知晓突然这般很是不妥，甚至有些不要脸面，但，我还是想请你，把......”
她眼角落下了些许泪水，浸湿了那块裹住眼眸的飘带。
数百年修炼岁月，她第一次出言求人。
“把这灵芝转赠于我，这辈子为奴为婢，当牛做马，我姚灵儿，说到做到。”
“当然，我不过是一瞎子，做你婢女，你也未必愿意。”
“只求你，看在同门......”
姚灵儿垂着脑袋，腿下一弯，这便要下跪而去。
毕竟这灵芝并非凡物，常人得了去，即便脱手卖出，也可保一生荣华，何况是对修为极其看重的修炼之人。
他不会愿意。
一双有力手臂忽然将这宛如弱柳扶风的女子，小心扶起。
陈亭看着眼前这楚楚可怜的面容，心里不由地泛出一些激荡。
曾几何时为自己挡尽一切风雨的女子，此刻竟也只能跪下身子，求告他人。
“姚师姐。”陈亭把那灵芝小心塞入她怀里，“你是前辈，怎能拜我，区区一株灵芝，送你便是。”
突如其来的举措与话语，令得姚灵儿有些猝不及防，她感受着胸前那徐徐温热，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泪水滴落而下，击打在那株灵芝之上。
“如若不弃，日后我便是你的人了。”她抽噎着道。
此话一出，还未等陈亭反应，陆瑾大眼一瞪，突然开口道：
“不成不成！”她跳至陈亭身旁，开始挤眉弄眼。
陈亭轻咳一声，赶紧将话题扯开：“姚师姐，你为何这般想要这灵芝？”
姚灵儿抬起头，对他将话锋转开的话语颇为意外。
他怎的真要白白将这灵芝赠给我，有这等天物在手，日后在这天乾，定然是衣食无忧，修行无阻。
这个小师弟，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淡然一笑，知道不该再隐瞒下去，“为了我家师尊。”
“这些事也不算是秘密，说给你听也无妨。”
姚灵儿认真思量，在心底实在想不出陈亭会有什么心眼，非要把灵芝送给自己后，缓缓说道：
“咱们霁云山从前有两位天骄，百年之内便是踏入了元神境，一人是如今代管掌门一职的林潇月，另一人，便是我的，小师弟。”
她将我的二字，念得很重。
陆瑾好像突然对这个话题也是极感兴趣，问道：“灵儿姐，这个小师弟，便是你先前与我说的那个人，可对？”
姚灵儿拨动着那灵芝叶片，点了点头。
“他与我一同入门，从外门一路相伴，直到共同拜入玄清峰，可以说是形影不离。”
“可惜后来被那女子给骗走了心，便是离我越来越远了。”
陈亭挪开了目光，好似在刻意逃避。
在他印象之中，自家那师姐好似真与这姚师姐，有些水火不容的意味。
哪怕如今玄清峰没落至此，都未见她踏上过紫竹峰一步。
听着这幽怨话语，陆瑾没来由地瞪了眼陈亭，继续说道：“灵儿姐，后来呢？”
姚灵儿轻叹一口气，低下头去：“后来，他们仗着自己少年意气，联合其余几家天乾宗门天骄，非要去瞧一瞧这世间的真相。”
“可惜，他再没回来。”她苦涩一笑，握紧了拳头。
陈亭望了眼陆瑾，刻意将此话题绕开，旋即开口问道：“姚师姐，如今的掌门是谁？”
姚灵儿知无不答，好像对身前这师弟，逐渐没了戒心：“宁道。”
二字一出，陈亭尘封的记忆再次沸腾起来。
一道整日跟在自己与林潇月身后，大大咧咧，欢蹦乱跳，头脑机灵的少年身影，在他脑海中浮现。
姚灵儿接着道：“这个名字你或许从未听过，毕竟这掌门常年闭关，极少露面，不过倒也算是我的师弟。”
陆瑾重新挽起姚灵儿纤细手臂，笑道：“灵儿姐，你这辈分还蛮大。”
“又有何用。”她自嘲一笑，叹气道：“霁云山如今的模样，与我脱不开干系。”
陆瑾默不作声，将她手臂，抓得紧了些。
“若非是我将霁云最后一点气数耗尽，这千年大宗，怎会变成如今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