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我的打工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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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十二)回忆父亲2

父亲在食品厂干了时间不长,上下班路途有点远,母亲带着我晚上在家也害怕,父亲来回跑很不方便,姥爷又动用他的亲戚关系,让父亲在老家的中学当了民办老师,那个时候叫联中,他是初中毕业,直接教了初中语文。后来证明这是父亲得以对口的工作,他很适合干这行,也很喜欢这份工作,后来联中撤销,改成中心小学,父亲在这个学校,也是我的母校,一直教了十五年,从没调动换过学校。他还负责学校的财务,一直没变,这也说明父亲的人品是公认的,从领导到同事都是认可的。记得有一次,家里分了挖沟任务,那个时候冬天地里农忙结束以后,要全民兴修水利出义务工,我们这里叫上夫。18到45岁都得去,老师,赤脚医生是免义务工的。但是村里有时候挖沟不是按义务工分段,是按人口分的,分了之后,母亲说挖不了,就去学校找父亲,父亲工作很认真,不想耽误孩子们的课。学校的老师们看着父亲很为难,就晚上三四个人一块去和父亲挖沟,母亲在家做饭炒菜,他们喝点酒,海阔天空的聊天,我跟着跑来跑去,感觉真热闹。

那个时候我们公社已经改名叫乡了,还不是现在的镇,乡里文化站组织的有吕剧团,父亲业余时间在吕剧团吹笛子,拉坠琴。晚上到各个村去演戏,曲目有《王汉喜借年》,《姊妹易嫁》,《小姑贤》等,我和母亲有时候也跟着去看,演完之后,大队就管饭,吃的都是白面的肉包子,还有糖块,我既看了戏又解了馋,幸福满满。记得有一次在我们村演,我感冒发烧躺在炕上,几个女演员阿姨来了我们家,父亲还让一个阿姨为我清唱了一段吕剧红嫂选段《为亲人细熬鸡汤》。当时觉得真是太幸福了,后来才知道那个阿姨是地区吕剧团的,她老家是我们乡,专门请回来的。

生活的重担让父亲很少有兴致在家吹拉弹唱,记得有一次,堂哥结婚,父亲在那里帮忙,因为他是老师,没人安排他做事,柜房都是年龄大的老人,他也不去。他总是坐在烧水的地方添柴禾。吹鼓手们吹累了,正在歇息,他忽然来了兴致,拿过他们的唢呐吹了起来,吹鼓手吹的都是些浪荡韵的调,水平很次,父亲低着头,唢呐一响,一曲《拥军花鼓》震惊全场。那是我那个年龄在现场听到的最好听的曲子,和收音机里放出来的一模一样的婉转悠扬。

父亲的确是很有才的,只是混迹在人群中,看不出什么,但他骨子里的干净与清爽,底层生活重压下仍有的浪漫主义情怀会影响我一生,很多接触过他的人都会异口同声的说:是个好人啊。他与世无争,不慕奢华,隐忍,有大爱。

那时候家里还是一如既往的穷,父亲在食品厂上班的时候,从家带饭,别人都是带的玉米面的或者是白面的,父亲总是带地瓜面的饼子,在烤饼干的烤箱里热一热,工友们看着不忍,有时候和父亲换着吃。后来当了老师在学校管吃了,父亲才吃的好一些了。我从村里念完四年级之后,就来到了父亲任教的中心小学念五年级了,哥哥也在另一个班。学校有时候蒸冬瓜猪肉包子,做好吃的,有的地方叫打牙祭,我们这里叫上犒劳,父亲就和我们哥俩轮流换着吃,让我们吃包子上犒劳,他吃饼子。

转过年来就要小学毕业升初中了,那个时候初中不是义务教育,升学率很低好多孩子考不上。我们学校四个班二百多个学生只考上了四十多个,幸运的是我和哥哥都考上了。父亲非常高兴,但回家以后又和母亲犯了愁,上初中一个人学杂费四十,两个人就是八十块钱,那个时候父亲一个月工资才二十多块钱,八十块钱在那时候家里也拿不出来,最后卖了口粮麦子才凑够了钱。

到了开学的时候,因为乡中学离家十几里路,父亲把家里仅有的那辆泰山牌自行车给了我们哥俩,他又开始徒步上下班。记得有一次是在冬天,还下了雪,我从家里来学校的时候就有点感冒,一上午晕乎乎的,到了下午刚上班的时间,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来到教室门口,是父亲,他踩着雪步行十几里路,给我送来了感冒药。看着他慈祥的目光我热泪盈眶,那目光足够照亮我的未来,温暖我一生。

那个时候还没免农业税,要交公粮提留,每家都要在规定的日子里用车拉上自己晒干扬净的麦子去粮所排队交公粮,父亲是民办教师,不是非农业户口,所以我家也不例外,我和父亲套上牛车拉着一车麦子去排队,好容易排到我们了,那个验水分的验级员说我家的麦子不干净,要父亲拉回去重新扬干净。父亲一下子犯了难,本来就是请假来交公粮,收不下还得再耽误一天,父亲一边扎口袋一边犯愁,那无奈的样子我终生难忘。正在这时候,过来两个人,我一看,有一个是原来的文化站长我的伯伯,现在是办事处主任,另一个胖胖的不认识,后来父亲告诉我是办事处书记。他们看见父亲就走过来打招呼:‘’哥,你也来交公粮了吗,请假来的吧‘’。父亲说:‘’是啊,就请了一天假。‘’我那个伯伯没说啥,胖胖的书记从我家的口袋里抓起几粒放在嘴里咬了咬说:‘’嫂子在家晒得还挺干啊。‘’说完就和伯伯离开了。他们走了之后,那个验级员就忙走过来跟我父亲要过交公粮的本子给填上几级几个水分,还给评了个高价,让我们拉进粮所倒进了粮库。回家的路上父亲不说话,我开了口:这个婊子生的,狗眼看人低,幸亏伯伯去了,不然真得拉回来。父亲紧闭双唇看着前面的路,还是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