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年夏天

那个夏天的回忆实在是太久远了，除了知道他名叫日暮里以外，除了那个莫名其妙的十年之约以外，付安蔷发现她竟然对那人一无所知。

十年前的付安蔷才十九岁，第一次来深蓝城，住在海风屿一幢红砖洋房里。

夏日的海风屿潮湿温热，鲜花乔木都肆意。少年们骑着单车穿梭在石板小巷里，吹着口哨迎着风，笑声嚣张。

付家租住的度假别墅后面是岛上出名的许愿池，听说很灵验。

付安蔷摸索着爬过许愿池外的栅栏，猫着腰眯缝着眼睛，对准视线里模糊成一团的黑色石龟看了好一会儿，才把手里的硬币抛出去。

——求求各路神仙，保佑我的眼睛能好，保佑我能看清这个世界。

“嘿！那位妹妹！干什么呢？”有声音裹着海风袭来。

付安蔷一惊，刚想回头，却重心不稳，猛地跌向许愿池。

我可去你大爷的。

她紧闭双眼在水里扑腾，心里疯狂地飙脏话。

隔着一层浅水，她听见了单车猛烈的刹车声和扑通落水声。

许愿池里水不深，但可够脏的。付安蔷连闷好几口，憋屈得不行，刚被一双手拎出水面，一边咳嗽着，想都不想就往对方胸口挥了一拳。

这绝对是刚才咋咋呼呼那傻逼！

对方吃痛地闷哼一声，捂着胸口把她丢上岸，然后跟身也爬上了岸。

“这位，不带这么恩将仇报的吧？”

声音清越，略带鼻音，是好听的少年嗓音。

虽然看在眼里也是模模糊糊的一团，但付安蔷能感觉到对方是个清瘦颀长的男孩子。

她用自己没有焦距的双眼朝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不是你我也不会掉下去。”

那少年也不生气，轻笑了声，低头拧着自己湿透的白衬衫。

“姑娘，护栏里面可是禁止入内啊，告示牌上明明白白写着呢，看不见？”

付安蔷沉默了几秒，低声说，“我确实看不见。”

不止看不见警告语，她甚至连告示牌都没看见。早产导致的眼部缺陷，让她生来就从未看清过这个世界。

少年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注意到了她没有焦距的双眼和茫然的神情。

像是窥探到了别人的秘密一般，大大咧咧的少年难得有几分窘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清咳一声，伸手摘掉了付安蔷脑门上挂着的浮苔，然后牵着她小心翼翼地跨出栏杆，“抬腿，小心点！”

付安蔷乖乖被他领到树下，她隐约能看出有辆单车倒在地上。

少年上前扶起单车，拍拍后座，“上来吧，送你回家。看不清还到处瞎跑，找抽嘛不是？”

付安蔷摸索着上了后座，手却不知道往哪儿放。少年一点儿也不扭捏，直接捞起她的手按在自己窄瘦的腰上，“搂好咯，别掉下去，我今儿可不想当第二次活雷锋。”

单车骑得很稳，他的衬衫湿哒哒的，风一吹，混着皂香和池水的馊味窜进她的鼻间。

付安蔷莫名其妙地扑哧一声笑出来，额头抵在少年清瘦的脊背上，在风里大声喊着，“我刚刚是来许愿的！”

“我知道啊，来许愿池不许愿还能干嘛？”少年也笑了，略微侧头，声音爽朗清亮。

“我叫日暮里，我奶奶在小吃街卖莲雾，下次再有什么愿望，别去许愿池了，来找我就行！”

十九岁的付安蔷还真不怀疑他在吹牛，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相信他，也许是他散漫在海风中的声音太自信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