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基于互联网3.0的社会关系

第一节　三维互动的场域与个人自主权

一、区块链上的社会交往革命

据报道，进入2022年第三季度，尽管以太坊价格和NFT交易量都深陷熊市，但互联网3.0的开发活动仍然出现了史无前例的迅猛增长。统计结果表明，以太坊的SDK安装每周新增150万个，同比增长178%；已经验证的智能合约每月新增17375个，同比增长160%；网络钱包安装每周新增46250次，同比增长13%；NFT应用程序编程接口（API）请求在三个季度内增长了10倍；去中心化应用程序（Dapp）自2018年以来增长了12倍。[1]另外，在东亚邻国日本，岸田文雄首相把互联网3.0作为经济改革的支柱，于2022年4月发布了《NFT白皮书——日本Web3.0时代的NFT战略》；8月内阁改组后由强有力的政治家河野太郎担任数字化大臣主推数字化转型；根据政府规划，拟在年底为加密货币松绑，并开始讨论与加密资产交易相关的税制改革和相关立法。[2]日本政府还准备尽早建立和健全通过“数字证券”（Seourity Token）进行融资的具体制度，并在2023年内把与互联网3.0、NFT以及元宇宙相关的法案提交国会。

除了区块链技术在经济和法制方面引起的变化之外，还应特别注意由此导致的社会关系和有序化机制的重构。如果说互联网1.0（1990年）的特征是单向通信、互联网2.0（2005年）实现了双向交流的话，那么可以说互联网3.0（2014年）就是在双向交流之外又增加了纵横交错的区块链，形成了一个三维空间，用以保障沟通的直接性和隐秘性。置身于这个崭新的场域之中，人们可以通过生成哈希数字标识、获得区块链时间戳、核对记录等一系列技术方法进行确权，从而可以真正持有数字财产。在这个意义上，互联网3.0也就确立了用户的自主控制权，从而有条件让人与人直接达成相互信任。以此为基础，能够积累加密资产、形成代币交易圈、设立智能合约平台、从事分散金融活动、建构虚拟社区、实现去中心化的自治和共治。这就为元宇宙经济奠定了非经济性的社会关系基础。

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说，元宇宙其实就是三维互联网，主要构成因素包括立体的模拟空间（数字化环境）、自我投射和自我表现的对象（作为数字分身的虚拟人）、复数的分身共享同一社区（超越时空结构的同在）以及合作创造文化衍生品（基于互联网协议和信任的共创）。因此，元宇宙构成一种个人主权化的关系网络或场域，从而可以营造一种“帝力于我何有哉”的桃花源。在这里，用户可以宣言“我的地盘我做主”，可以自由选择喜欢的生活方式，可以通过不同的分身及其装束风格来重新设计自我，可以不受现实条件限制、超越时空来加强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乃至实现关系零距离，从而在不经意间引爆了身份认同革命以及相应的社会交往革命。由于排除了现实世界中那些影响沟通的年龄、性别、身份等属性标签，还可以借助各自的虚拟形象进一步排除某些实际的干扰因素，所以人与人之间可以平等而自由地进行更具有本质意义的对话和交流，可以形成更纯粹而持久，甚至更亲密的社会关系。

二、基于VR感觉的社区意识以及合作

元宇宙的最大特征是极大地消除了空间距离的障碍，真正实现了“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诗化意境。在世界任何地方都能感到与他人同在，可以通过VR装备进行自由而深入的交往，把长期以来通行的二维沟通转变为身临其境、能使用肢体语言的三维沟通，形成能即时不断互相反馈和相应调整的密切关系。因此，元宇宙的社区显得非常有人性和社会性，使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作用以及社会关系的形态发生了本质性变化。例如，在多人在线游戏中，围绕珍稀的角色或强有力的道具进行的交涉，可以带有比较强烈的感情色彩——对不喜欢的对手能够拒绝交易，对喜欢的对手能够超出利己和互惠的动机进行交易。通过同气相求、抱团取暖的聚合效应，处于社群之中的个人更具有安心、安全、舒适、舒展的VR感觉（图2-1）。此外，用户相互的沟通和密切关系还被嵌入经济系统，不仅会影响角色或道具的价格行情，还会形成鲜明的社区意识和奇妙的团结精神，例如促进合作的点赞文化和随时互动的弹幕。

图2-1　在不同场域交织的关系

由此可见，社交平台是建构元宇宙的一个核心。通过有魅力的社交平台，可以不断扩大客户人数和社群规模。例如，从2012年起进入腾讯旗下的美国企业Epic Games所开发运营的多人在线游戏《堡垒之夜》（Fortnite），到2020年就拥有3.5亿用户，月活跃用户达到8000万，通过微交易带来了巨额收入，被一些玩家戏称为“购物车”。美国最大的青少年元宇宙罗布乐思在2021年每天活跃用户达到4550万人，其中70%是男性，使用了58亿个虚拟物品，形成了27亿美元的Robux币流通。另外，截至2022年7月，巨型社交平台脸书及其继承者Meta在全球的每月活跃用户大约有29.34亿人（尽管其中不少是虚假账号），每天活跃用户是19.68亿人；每天美国有将近80%的成年人到其中打卡、超过一半的人还会多次登录。这样巨大的网络效应正是脸书改名、全面进军元宇宙的基础条件。

还有韩国最大的搜索引擎和门户网站企业Naver向智能手机提供的分身社交网络服务“崽崽”（ZEPETO），因捏脸游戏和个性化商城中专业捏脸师的活跃而超级火爆，以亚洲用书为主的客户数目前已经达到3亿人，其中70%是女性（这个号称“崽崽”的女儿国，与男性用户占70%的罗布乐思形成有趣的对照）。不言而喻，只要有人群聚集的地方，当然就存在商机，进而有可能形成相关的交易活动和经济圈。据报道，2021年末在“崽崽”社交平台流通的虚拟时尚商品就达到16亿种之多，并吸引著名时装品牌店铺参与其中。例如，意大利奢侈品牌宝格丽（BVLGARI）从2022年9月1日开始在“崽崽”平台上开设独家的虚拟空间和快闪店（图2-2）。

图2-2　作为现实商品展示橱窗的元宇宙

三、权力距离与关系距离呈反比例

非常有趣的是，交流与交易密切结合在一起，还会形成更亲密的、可持续的社区，并使人们的沟通方式不断迭代升级。特别是区块链技术和互联网3.0设施相结合，为元宇宙带来的用户信任以及分布式治理，可以极大地降低对所谓“权力距离指数”（Power Distance Index，简称PDI）[3]的敏感，促进人与人之间进行不受中介或中枢影响的平面沟通和社会交换，从而也有机会大幅度缩短陌生人之间的关系距离。在这里，权力距离与关系距离似乎存在一定程度的反比例；当人际关系距离趋近于零时，与权力的距离也就最大化了，自治指向当然也非常强有力。总之，元宇宙可以使人际关系达到零距离的浓密度。

由此可见，虽然虚拟空间俨然构成宅男宅女们的隐遁之所，但其实元宇宙并不是人们回避交际或逃避现实的方式，而是一个更容易与人形成自由互动的场域。智能手机以及VR头显就是孤独的个人为了沟通而向外部发布和接收信号的装置，也是人与人之间开展积极交往的便捷媒介。存在于现实世界中的那种淡薄、低效的人际关系，可以在权力指数较低的元宇宙里得到丰富和发展；妨碍心灵与心灵直接碰撞的各种障碍和羁绊，也可以因数字分身、假想场景的条件设定而被排除。更重要的是个体对人际关系的掌控力体验大不一样，社交媒体赋予人们更强的自我可控性效应和满意度。在这里，我们可以发现元宇宙的秩序存在方式，其实始终贯穿着一种基于个人之间自由自在的互动关系的原理，需要通过关系性的视角来考察和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