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实诚
他升任工部尚书这么几年来，还从未见过似燕王这般蛮横的人，搞半天打条子是帮自己打了个借据？
一个月内凑齐五万贯宝钞，这不是要了他的老命吗？
但他还偏偏拿朱棣没法，谁叫人家是燕王呢，而且还刚刚立下了拒马河之战破敌十余万的大功，正值圣眷。
叫天无门的薛祥苦着脸回到了自己的工部主堂，随后迅速写了封奏疏，话里话外都是写自己的委屈，书写好后，带着奏疏直奔皇宫面圣去了。
而朱棣这边，先是命人去城里的马行要了几辆板车，将匠人们的这些个器具统统打包，让侍卫用板车拉去京郊的一处宅子。
他贵为燕王，手上可开支的钱不在少数，况且他妻子徐妙云又是徐达之女，嫁妆亦是丰厚，其中的陪嫁里，就有着京郊的一处大宅子。
说是宅子也不太对，那原先是来往京师的商人们寄放货物的地方，算是个仓库，但归了徐家给徐妙云当嫁妆之后，一直闲置下来。
工匠们组装研制火器的动静肯定不小，肯定是不能带回燕王府的。
所以这处大的仓库就派上了用场。
解放了匠人们的双手，朱棣并没有着急带他们去仓库，而是挑了个卖羊杂汤的铺子，招呼着众人落座。
这铺面不过临街小铺，也不是没见过拖家带口来吃饭的，可这几十个人一起的场面还是第一次见。
摊贩眼毒，虽不认识朱棣身上穿的衣服，可见其料子不凡，气质又极为出众，便心道来了贵人。
他忙取出桌椅，又借了临街其他商贩的几副桌子，才勉强让众人坐下。
随着几十碗热气腾腾的羊杂汤被端上来，配上厚实的大饼，原本就缺衣少食的匠户们此刻肚子一个比一个叫得响。
朱棣没跟他们客套，自己先行端着喝了一口，招呼着众人吃着。
朱棣也是好久没喝过羊杂汤了，虽然用过早膳，可还是将碗中的羊杂吃了个干净。
怕这些匠户吃不饱，朱棣又叫来小厮，按着每人的分量又各要了一份。
老王跟朱棣坐在一桌，吃得那叫一个过瘾。
朱棣一边看着老王，一边在心中盘算着火铳的改良。
按照历史发展的趋势和如今大明工业的水平来看，他最先能够搞出来的恐怕也只有被称作“鸟铳”的火绳枪了。
“老王头啊，你说能不能给火铳枪上加个金属制成的弯钩，将它的一头固定在枪上，并可绕轴旋转。”
“另一端则夹持一个可以燃烧的火绳，发射的时候，用手将金属弯钩往火门里推压，使火绳点燃黑火药，进而将枪膛内装的弹丸发射出去。”
“咋样，有搞头吗？”
朱棣将脑海中关于火绳枪的一些特征和制作的工艺说了出来，期待的看着老王。
现在距离火绳枪出现在大明还有近一百五十年的时间，他也不知道老王能不能听懂他的意思。
老王本来正低着头大快朵颐呢，听着朱棣的描述，嘴里的咀嚼速度都不觉的放慢了下来。
他在脑袋里迅速推演了一遍朱棣所说的方法，然后猛的起身，将其他桌的工匠都吓了一跳。
“老王头，没事，若是你没理解，等会到地方了我给你画个草图便是。”
朱棣还当老王是没听明白，安慰道。
谁知老王摇了摇头，眼里闪着神采，语气焦急道：“殿下，您这个想法简直太妙了，我想现在就带人试试，做一把出来！”
朱棣哑然失笑，忙招呼老王坐下，吃完了再动身不急。
可老王来了倔脾气，几口将碗里的羊杂扒完，囫囵吞咽了下去。
随后大手一抹，将嘴边的油渍擦掉。
“殿下，我好了！”
还是那句话，老王再怎么着，也是除去军器局大使（官职）和副使外说得上话的老大哥了。
如今被朱棣带走的尽数是些工匠，自然隐隐的都以老王为头。
见他都吃好站起身了，其他人也不含糊，迅速塞完了吃食，替摊贩收拾了下碗筷后连忙起身。
得。
这下朱棣是没了脾气。
他有些感慨，大部分老百姓都讲究一个实诚，你对他们好，他们自然也会想办法回报。
将折返燕王府的侍卫带出的新的钱袋取出，付完钱后，朱棣风风火火的带着干劲十足的匠户们来到了京郊的仓库。
这里共有六间厢房，都是大通铺的形式，引人注目的是它空阔的前院。面积较大又无杂物堆砌。
他们的家伙什都整齐的堆放在墙角。
趁着匠人们去拿器具的功夫，朱棣将老王带到一旁，又细细的将火绳枪的一些构造告诉了对方。
随后，又拿出了五百贯宝钞塞给了老王。
老王挣脱几次，但拗不过朱棣，只能接下。
“这钱是发给大家第一个月的月钱，剩余的则放在你这，若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尽管去买。”
“下午我会让人送来些打造火铳的材料，另外还有些水泥。”
“院子大，但却无法挡雨，不过你们本身都是匠户出身，用水泥封个顶算是你们的拿手本事，另外若是地方不够住，就再起几间屋子。”
朱棣这番关切发自肺腑，让年过四十的老王不禁红了眼眶。
待朱棣走后，老王将所有匠人叫着围了过来，语重心长的道：
“殿下宅心仁厚，咱们都是普通的匠人，唯一会做的就是这些个火器，如今受殿下所托打造新的火铳，若是成功，必是强国利器，”
“咱们都是大老粗，我老王也不与你们多说什么，你们心里也都有杆秤，切莫做那偷懒的事！”
听了老王的话，人群中一个汉子咧着嗓子，情绪高昂。
“俺活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吃那什么汤，燕王拿俺当个人看，俺绝对不会做对不起燕王的事！”
憨厚的语气并未让众人发笑，反而让众人的心中产生了共鸣。
是啊，他们工匠就是靠一手手艺吃饭，饶是他们身为军器局的匠人，打造了无数把火铳，可还是得不到应有的尊重，更别提那些普通的匠人了。
燕王平易近人，与他们同席而吃，又给他们发月钱。
这等待遇，已然让他们每个人心悦诚服。
干劲十足的匠人们纷纷按照老王的吩咐加固房屋，修建院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