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16）
九月玄残，寒蝉凄切。
晨光熹微，我侧卧在卧榻，毫无倦意，总觉身后无人，便坐起向外看去，一瞬间，与黎卿四目相对，她身体前倾，丝缕墨发随着她微微转头的姿势倾泻而下，离得很近，愣了一会儿，看着她的脸，换上一贯的笑颜，甜甜的唤声姐姐。
“我刚舞剑回来怎么就遇上了一只勾魂的狐啊！嗯！”黎卿面容含笑，眼帘稍微垂下，睫毛微颤，话语间都带着宠溺，纤柔白嫩的手指快速刮过我鼻尖，壮似平常又不经意间的举动，却在我心中惊涛骇浪。
她这一说，才见得那桌子上放着一盏泡好的龙井，还冒着丝丝热气，我坐在床沿，注视下，她将龙井端在我面前。
我并没有大清早喝茶的习惯，却还是端过茶，没去看她，礼仪涵养让我无法做出越举之事，端庄优雅，小步走向茶桌，拉开椅子坐下，待阿姊坐于客位上，这才啜饮一口，她与我同学茶道这一门，喝下去的同时一阵幸福感席卷全身。
“好多了吗？”
“嗯。”
“说说吧，怎么回事？”
我抬头看她，眼中心虚一闪而过。
“没事，不小心。”
“别瞒我，这时候青丘上下都很忙，你安心养伤，别再乱跑出去，若是不想应付长辈，我替你婉拒。”
“嗯。”
她可真是安排的妥妥当当。
黎卿：“要我扶你上床吗？”
“不用，你去忙吧。”
她走后，我有些愧疚，又给他们添麻烦，但是就只一瞬，毕竟如何愧疚，都不能影响我接下来的计划。
我调整好姿态，更是冷了脸，与平日大相径庭，眼帘垂下，思索下一步怎么走才好。在我面前说的上话的神，无一例外都评价过我的眼睛，他们说就像一颗如眼球大的白色玉石，闪着并不纯粹的光，像白色繁星，眸色几乎与眼白一致，只是暗沉了些，又不像盲儿，这样的眼睛，让我在众神面前总是一副单纯样。在她们带我回来时，体内一顿乱麻的神力已被强行压制，熬过这月就好了。
再一看，便来了凤族，还是那片竹林，凤玖在这长眠，我轻轻拂过凤玖肩膀，枯黄腐烂的落叶化作洒金做她的战甲，又轻触
箭羽，万箭枷锁化为乌有，我在心中暗骂「为了你不受非议降世，我可花了大手笔，可别让我感到不值。」
接着，我后退一步，双手快速结印，注视着她，嘴里念着神语，与她跪着的身影一同消失。暗处，熛光乍现，凤玖如天仙，慢慢显露真身，此刻，在黑暗中，她就像是照亮周围的启明星，在明月旁闪闪发光，周身仿佛闪耀着梦幻的光芒。她的长发轻轻飘动，将彤云穿在身上，月华在她的发间穿梭，闪照细微的璀璨光芒，在讲述着一段段深远的故事。她的眼睛如同赤火热烈，迎来黎明。
看着这张脸，我不禁感叹：“逍窈啊逍窈，你这么一个逍遥的性子，怎么偏偏长了一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脸。”
这时，深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涌出，那个封藏了许久无比熟悉的声音让我皱了眉，心中五味杂陈。
逍窈：“都未与我相处过，怎知我是一个逍遥的性子。”
逍窈继承的是我的性子，我前世是什么样自己能不知道吗，心中是这么想，口说还是违了心。
“我是你主子，你什么样我说了算。”
看她在我身旁又蹦又跳，对周围十分好奇的样，天生一副活泼笑颜，我放心了，再怎么说也不可能与前世性格差多。
逍窈：“主子？”
她看着我扶额打量许久，又绽放出笑容，没说什么。
“今后先委屈你在这呆着，时机到了，我再将你放出。”
逍窈：“逍窈得令。”
看着她在我身边并不认真的回复，倒与凌潇像极了。
这些天，灵兰扶着我在青丘到处溜达，身边不离人，休闲的发霉，阿姊忙，也就晚上空出闲时陪我说说话，政论殿中也就她们五个，一点不带我，顶多是仗着手中青丘印还在，手握大全，他们定下的所有事情必让我过目才奏效，逍窈在我神识中对周围的景象极为好奇，叽叽喳喳吵得我头疼，好在书房的书够多，也让灵兰弄来些字帖让我临摹。
被保护着，没了往日处处小心谨慎还真是无趣了。
这日，青河边园亭，灵兰站在我身旁，桌上摆放着果饵。
我略带疑惑，问灵兰：“青河边何时多了这些栀柳。”
灵兰：“哦，是狐帝从天君那得知您喜欢，特意找柳娘求来的。”
“柳娘是哪位？”
灵兰：“您忘了吗？柳娘乃是这九重天喜弄花草排上榜的，众神侍弄花草就去她那找品相好的，在古晟亭天君邀你赏莲会时见过的。”
垂下眼帘，我想着当日场景，是有这么一位宠辱不惊，去留无意的女郎。
“灵兰，古晟亭赏莲那日有位女郎名弈。”
灵兰解释道：“弈姑娘有些年岁了，嗯，是袭祜仙医的女兄。”
“还有这层关系，那真是巧，近日有事干了，灵兰，且送去拜帖，我去拜访令姊。”
“是否要叫上袭祜仙医？”
“叫他做甚？不管。”
“是。”
逍窈的声音在脑中响起：你在神识中展现的画面我能看到，那什么弈姑娘，有问题呀。
我回她：你也发现了？
逍窈：反正她看起来并没有常年下棋的气质。
我疑惑道：你懂弈棋者是什么气质？
逍窈：我只是刚刚降临而已，不需要多学什么东西，又不傻。
当然，我前世博学精通，是给她今生多才铺路。
戌时，黄昏之后，天黑沉沉的，我手撑着桃树干，有些微喘，向外吐着气，颇有些埋怨。
“真是，真是累死我了，好不容易甩开了，你非要这停那停的，哎呀。”
逍窈：谁看着青丘大好风景都会停下脚步来观望吧，嘻嘻。
光听声音，就像看到她一脸兴奋与好奇。
用蒲葵做的蒲扇挥走落在桃树枝上的花瓣，蒲扇已经老旧，扇不出什么风。一鼓作气，翻卧在最粗大的枝干上，抬头定望，便是一轮皎洁明月，我长舒一口气，一手拿着蒲扇，一手拎壶醇酒，过活之乐也。
持扇三两下拔下酒塞子，塞子落地，瞬间消失。
八月桂中期最是适合采摘桂花，一半被我拿给骛桉酿了酒，一半储存起来做花糕，再等个两月就能喝到桂花酒了。
这样想着，正闭眼享受月霜，小小的残体光团穿过手心，顷刻间，无数光团像是发现我的存在，聚集到我身边，将周围照亮，凄凉的意境增添难得温暖。
一个声音打破宁静，黎卿突然出现：“小焱儿。”
侧头看去，她就站在三尺处，声音听不出喜怒，我顿时感到一阵心虚，跳下树站稳后冲她笑，她什么也没说，我甚至有些看不清她的脸。
黎卿朝我招呼了一声，招招手：“过来。”
她又换回了那温柔的样，我镇愣一瞬又恢复笑颜，一蹦一跳朝她走去。
走近，看见她手中抱着一只紫色的兔子，我惊讶出声：“这不是。”
“骛桉让我给你。”
接过那只兔子，举着与我视线相对上，两只腿扑腾两下便乖顺下来，动动嘴唇可爱极了，好像与刚买下它那时整洁了些，将它熟练抱到怀里，眼中要看出柔情。
“定名了吗？”
“应是没有的。”
“到底是我买的，小兔儿乖乖，爱吃萝卜和青菜。”
光听语气都是愉悦的，我喜欢小孩子在曙光下奔跑，一切对于美好的事物我都喜欢。
黎卿问道：“你喜欢紫色。”
我搜索一番，只当她是随意问。
“也不是说光喜欢紫色吧，小兔儿就是紫色的呀。”
我凭空拿出一根青白菜，在它嘴边来回逗着，它倒是快准狠一把咬住不松口了，嘴巴上下吧唧。
黎卿向我伸出手：“跟我回去吧，天凉了，别又冻坏了你。”
“我哪有那么娇弱。”抬眼看她，像是要证明什么。
她调侃道：“呵哈，这张脸倒是看不出一点符合年岁的幼态。”
逍窈在我触到兔子耳朵时就开始哇唧乱叫：兔子，好可爱的兔子，哎呀呀呀呀。
你要不矜持点，真的，我很尴尬诶。
我面上有些挂不住，她声音太大，完全抹不去，幸好外人听不到，黎卿再说完那话就示意我先一步走了，我快速跟上，找个话题与她再话。
“姐姐喜欢什么花呀？”
她好似还在想，静默一瞬才反问我：“焱儿喜欢什么花？”
我本就有了答案：“我喜欢水仙，也喜欢百合。”
黎卿认真地看着我：“冬日的桃花或许会很浪漫。”
“可是凡间的冬日桃花不开啊！”
“青丘的倒是四季都开着。”
这种现象也不能被称为常绿阔叶林。
“姐姐，为什么青丘正月到冬月桃花都开啊。”
“因为桃花记不住凋零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