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冬日雪

为什么喜欢雪？也许因为那一刻的世界是寂静的白，更衬得生命鲜活和斑斓。

有时候，只要你相信，它就永远都不会消散。

……

我的心脏漏了一拍，他一定在逗我。

可我还是问道:“为什么?是因为我说了那句话吗?”

他说:“不是的，阿克，我也爱你，我比你爱我还要爱你。可是我从上个月就开始有预感，我要走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呢?这二十年，我们一起度过了那么那么多悲痛欲绝的时刻，你只会变得更加清晰、更加独立、更加深刻；现在自由的日子就近在眼前了，你为什么离开？”

他说:“你现在幸福吗?”

我说:“很幸福啊。”

他说:“那你的朋友、生活、事业，都好吗?”

我说:“也都很好啊。”

“那么我已经不具备留在你生命中的意义了。”

“不，不好了，一点都不好！”我激动地慌忙改口。

“没有你什么都回到最原始的样子了，什么都不好了，左右的东西都缺了一角，我还怎么生活呢。”

“你是我所爱的人，我的伴侣，陪伴我走过一切的人，木里，你跟他们不一样。我生命中可以有许许多多的人，但是他们都是来自远方的过客。”

“而我只把你当做我的家人。”

“所以，别这么想，不要走了好吗？”

“阿克”

木里望着我，他的瞳孔就像深邃的星空，闪烁着深情。

“阿克……”

我望着他，看他由冷静到颤抖，由坚韧到破碎。一次次想张口，又一次次犹豫。

“这就是重点所在”他眼角滑下一滴眼泪，“我不能以一个透明人的状态霸占着你生命中最重要的这个位置，你懂吗？”

“我有预感，我走后，你会遇到新的人，真实存在的人，和我一样爱你的人，能够陪伴你走过剩下八十年、九十年、一百年甚至更多的日子的人。我不舍得你，可我更不舍得担误你。”

“不，不是，不对，我不懂，木里。我没有这样的预感，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不会允许任何人走进我心里。我会拒绝所有人的表白，就像这前二十年我所做的一样。”

“我只会爱你。”

说着说着，我也哭了。

“木里，你听着，我只会爱你，哪怕你走了，我也永远依旧只会爱你，我早就发过誓了，从我十岁那年就发过誓了，我绝不会爱上别人，我不相信什么遇见！就是遇见了也不会爱！你相信我！”

“你本身就是我心里最重要的这个位置，你走了，我心里就没有这个位置了，我就是一个没有爱的人了，木里，你听见没有！我他妈的爱死你了！”

“我不要你走……”

“好，好，阿克。”

他死死地抱住我说：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我何尝不想留下来呢?我本以为这一番话能说服你，让你平和地接受我的离开。可是现在我知道你的心意了，我确信我诚然劝不服你了。可是你看，”他举起一只手来，“我的灵魂在消散，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越害怕离开，消散得就越快，我越想靠近你，我心里就越痛苦，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不想走，我也不想走……”

他眼中的碧蓝越来越淡，像快干涸的泉水，像快熄灭的烛火。当他说完这句话，我发现他的全身已经开始变得透明。

“为什么，我不能早一点告诉你我爱你……”我抽泣道。

“我明明已经珍惜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帧，每一瞬了，为什么还是这么快？”

木里藏起了眼泪，笑了起来:“已经很早了啊，至少我们还能在这里说这么久的话，把我们彼此的心意说得清清楚楚的，对吧，已经足够早了。”

我们是特别特别幸运的人。

他把头埋在我肩上。

再给我谈一首钢琴曲吧。

于是我坐到钢琴前。高山流水，日出月息。

曲罢，我听见了蝴蝶起舞的声音，我看见了彩色的阳光，以及橙光中轻风卷起的白纸。

纸上写了三个字：要开心。

桌上还摆着一个透明的戒指，我刚一碰到它，戒指一下子就变成了蓝色。

——这是我用没消散完的灵魂凝聚成的碎片。

我心里响起木里的声音。

——戴着它，就好像我还在你身边一样，永远永远，陪着你。

此后，我再也听不到木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