肝炎治肝还是消炎

第二天一大早我来到杨老的诊堂，杨老还在吃饭，患者已经排起了长队。大家都知道，七点整，杨老会准时开始看病。

杨老的诊堂在村里，没有挂牌，却门庭若市。中国有句老话，叫酒香不怕巷子深，一个老中医就像一坛老酒，香得不用挂牌匾，远近都能闻到，都知道过来。

我看到诊室两旁有高大的松木，还有杉木，以及南方最常见的大叶桉树。杨老在诊堂外面种了大量的龙眼树，诊堂前面几十米处还有个大池塘，周围群山包绕，众水回旋。原来这村落已有几百年历史了，典型的南方小村，背山面水，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生活，人会少很多烦恼，多很多快乐。

我拿起大扫把，把这诊堂前面几十平方米的空地扫了个遍。这个空地经过一个晚上的风吹叶落，地面上星星点点，存积了不少落叶。

当我扫完后，杨老已经出来，看了点点头，招我过去，跟他开始抄方。

一上午看了几十个患者，最让我吃惊的是一个十二岁的小男孩。

他在一个月前查出患有乙型肝炎，属于“小三阳”，转氨酶严重超标。今天他父母高兴地过来，拿着报告单给杨老看，说检查结果显示，“小三阳”没了，转氨酶回归正常了，阳性的指标也转为阴性。

我心中一震，这“小三阳”不是会终身携带病毒吗？怎么可能治好呢？这可是世界难题，这是患者自愈，还是机缘巧合？

他父母很高兴，既是带孩子来复诊，又是带礼物来答谢。乡村的人都非常淳朴热情，但是杨老却没收礼物。孩子的父母就很着急，说孩子没吃中药前，老是叫口苦，肝胀，吃不下饭，头晕，疲劳，吃了您老的中药后，这孩子像饥狼饿虎一样，胃口大得很。又按照你说的，每天到操场跑几圈，这肝也不胀了。所以这礼物您一定要收下。

杨老看着这朴实的村民，笑笑说，你家里穷，更需要，谈到礼物，我比你更多。

这孩子的父母拗不过杨老，非常高兴地带孩子回去了。

究竟杨老用的是什么秘方呢？看完病后，我翻阅病历，找出这半个多月孩子吃的处方，发现都是小柴胡汤合四君子汤，重点用到炒麦芽、谷芽及连翘、板蓝根、木香、山楂。

我很奇怪地问，杨老，这方子里哪些是对抗乙肝病毒的呢？

杨老笑笑说，我个人认为，治乙肝，不治病毒，要治肝。

这下我就糊涂了，不治病毒，要治肝，怎么治肝？

不看病象，看五脏是中医的精髓。

杨老看完病后，就会站起来，到院子外面大树底下来回踱走。他常说久坐伤肉，现在的人亚健康，湿气重，容易疲劳，跟久坐是分不开的。

杨老带我到池塘边的一块菜地，指着菜地的那些小菜苗说，你看到什么呢？

这片菜地下种子后，种子破土而出，把整个泥土都撑开疏松了，甚至把泥土顶到叶面上来。

杨老说，种子破土而出，乃木喜条达，不喜抑郁。我治疗了很多乙肝患者，发现十个里头有两三个可以明显康复，有几个能够控制症状。

这些能够成功康复的，我发现他们大都情志比较舒畅。所以我叫这孩子去运动，就是舒畅气机，有助于身体康复。

我马上反应过来，说，杨老，那方子里，小柴胡汤目的就是条达肝气，治口苦、胁胀是不是？

杨老点点头说，这孩子有点瘦，脉象又有点急，是典型的小儿常见病机。

我说道，是不是肝常有余，脾常不足？

杨老又点点头说，没错，我管它叫木郁土硬，没有生机，所以疾病就来了。我用小柴胡汤帮他条达木郁，用四君子汤助他脾主运化。

我又说，那木香、山楂、麦芽、谷芽呢？

杨老笑笑说，你看这道理不都在这种子上吗？种子冒芽，破土而出，带有一股生机，能够疏理人体的郁滞板结之气。所以谷、麦芽能够疏肝理脾，助消化，配合木香、山楂，胃口一下子就打开了。

治病最怕胃口不好，胃口一好，身体就好得快。

杨老讲的话非常平实，但却句句入心。

杨老又指着旁边一盆枯萎腐烂的花说，你去闻闻。

我不知道杨老要我闻什么，我把头往前一凑，马上闻到一股腐臭味。

杨老说，如何让这腐臭的花盆，板结的土壤，臭去新生？

我马上回应说，很简单，重新松土，种上新的花。

杨老笑笑说，我为什么喜欢用谷芽、麦芽，就是给患者的肝脾松土。植物之芽尖，富含无限生机，就相当于把肝脾周围的郁气条达了，所以他吃药后胃口开，肝胀消，病毒灭。

我豁然开朗，原来中医可以用这么天然的思维去思考人体。

随后我不解地问，那用连翘、板蓝根又是什么道理？

杨老说，稍微照顾点疾病的标，如果说疏肝健脾是治其本，那么清热败毒就是治其标，连翘、板蓝根能够把肝中郁热散开，但毕竟是清热解毒之药，偏于寒凉，所以不放那么多。

我听后，恍然大悟，现在不少医生见病毒就用大量杀毒泻火消炎的药，殊不知肝炎所谓的炎症是表面现象，肝脾等五脏功能失调才是根本原因。

杨老是透过现象看本质，给我上的第一课就是中医要治病必求于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