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吊坠真的有用?(下)
两人面前的桌上,放着一张试卷。
试卷上列出资料出处:《全唐诗》
《秦妇吟(选段)》
昔时繁盛皆埋没,举目凄凉无故物。
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
成田心想,这老师什么成分,敢在贵族学校出这种题?该不会是造反派吧?
本以为博学多才的亚里莎会呵呵冷笑,说,这逆臣贼子当真好死,是哪个混蛋出的卷子,还要不要工作?
结果事情比他想得还要严重得多,亚里莎眉头紧锁,眼翻血丝,怕是连杀人的念头都有!
——可恶啊!我怎么一个字都看不懂!烦死了!
……
资料1,介绍了本诗的创作背景:黄巢之乱……
资料2,介绍了诗人的身份:韦庄,京兆韦氏子弟,公卿之后……
资料3……
模式像极了上辈子的申论,也是给你一大堆资料,让你答题。
第一问是翻译选取桥段。
“试着把它翻译一下吧。”
“不要!”亚里莎双臂抱怀。
“那就只翻译前两句?”
“不要!”亚里莎眉头紧锁。
“那就第一句。就算翻译的乱七八糟也无所谓。”
“才不要!想笑话我,绝对不给你这个机会!”
这是一个充满憋屈与仇恨的下午,日落西山,血色的微光从图书室的窗帘中流了进去,走廊上响起少女哀嚎。第二天,打扫卫生的图书委员,发现课桌上多出五道凄厉的抓痕。
被猫挠了。
看着被抓伤的手臂,成田半天说不出话。
“不想补习就说出来,别忍着。”
“非常对不起。”
迫于紫子的压力,亚里莎有好好道歉。
但在成田看来,这同样是不可思议的一天。
成田感激地看着吊坠:没你保佑,我怕是已经被大小姐挂路灯上了。
成田打算换种方式。
“那就换你来教我吧?”
“诶?教你什么?”
“试着用母语聊聊怎么样?”
成田打算出出丑,让亚里莎取笑。
他的书面满分,但发音极差,能把“S”念成“ASS(屁股)”的那种。
曾被老外笑喷了,给东亚人丢了脸。
上辈子考雅思,遇到个印度考官,两人牛头不对马嘴,尴尬了好一会儿,成田咿咿呀呀了老半天,想死的心都有了。还好考官镇得住场,大概是说他发音有种澳洲人的粗犷,也不知道这位三哥是不是有个澳洲老婆,成绩一出来,给了8分。
当时成田看着自己雅思8分的成绩,颇感德不配位。
教他雅思那老师,跟他同一年考,6.5分,第二次考7分,老师把他头像挂辅导班:“他当年3分考不到,我三个月把他8分带出来了!”
亚里莎是著名且古老的新英格兰口音,地道的东海岸风味,波士顿方言。
在漂亮国,类似于岛国的大阪话和京都腔,或者天朝的东北话和帝都话,常在电影或综艺节目里作为搞笑梗出现。
拿她练口语,未必准,但肯定算是找对人了!
卷舌音基本没有,R化音特重,《恶搞之家》Lois怎么叫Peter?那怪异的发音,两个字,地道!说像什么?就像老帝京人那口京片子。
通常来说,亚里莎这种出身或者这种口音,多半是虔诚的清教徒,每晚睡觉前摸摸圣经,唱唱颂歌,周末去教堂捐款,拒绝婚前发生关系,反对生物进化论和X教育。
但亚里莎显然不符合这种刻板印象。
用《律政俏佳人》的一句话:头发黄,见识短,金发美女个个头脑空空。
或者按议员家族的男孩子讲:“不够严肃。”
“没谁能做到天天板着脸,对主祷告。”
“我妈能做得到,但我是做不到的。”
“想拿到童子军的雏鹰勋章,作风还是得比男生硬派点儿!”
亚里莎把鞋一脱,双脚盘在椅子上,跟成田闲聊。
也不用什么教材试卷,就这种闲着没事儿唠两句,就挺好。
大学导师讲的好,四年专业训练,不如企业实习半年。
他却不知道,亚里莎这股痞子气,一半都是装的。
满脑子的贵族小姐礼仪,叫她抬头挺胸,夹子音说话。
凭什么啊!
区区一个成田,还需要礼貌对待!?
把他当傻子看就行了!
礼貌对他,这小子蹬鼻子上脸,真把自己当少爷。
禁校时间很快就到了。
亚里莎的座驾停在教学楼外,是一辆非常传统,但又崭新到发亮的黑色加长车,车门旁站着一位彬彬有礼的老管家,正对两人行礼,看那大鼻子绿眼睛的面相就知道是个外国人,国语虽不地道,但谈吐优雅。
“大小姐,您久等了。”
亚里莎用一种成田根本听不懂的南欧或西欧的小语种回应,像是神职人员用的拉丁语,亚里莎好像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外国女孩儿。一瞬间,成田感觉两人间有一层无形的壁垒,把距离拉远。
“老家话,别在意。”
亚里莎拍拍他的肩膀,再度用流利的国语说话,这种荒谬离奇的感觉才消失。
这时,成田的座驾也到了,是一辆双排座的家用小货车,学校不让进,只好停在门外。
车窗里伸出一个乱蓬蓬的脑袋,灰发下面是一张沧桑的老脸,一见了成田就摆出爹味的臭脾气。
“臭小子,发什么呆,赶紧上来,别影响老子出夜车!”
这谁受得了?!
家庭差别太大了!
亚里莎扭着脸瞧。
成田有点儿脸红,但还是挥手说:“再见!”
看到成田手背上的抓痕,还有那吊坠。
突然,亚里莎进车的步子停住了。
心想,这偷腥猫,我还没抓住,怎么能放他走?
“你等一下。”
“有什么交代?”
可是人家爸爸都来接他,我也不能不放吧?
亚里莎左拳打右掌,一下子有了主意。
说:“你小子先等等,我还有事情没交代。”
亚里莎走到自家的豪车旁。
用那听不懂的小语种跟管家交代两句。
她指了指成田家的那辆二手货车,像是让那管家记住,然后追了过来。
“初次见面,我是成田君的同班同学,上衫亚里莎。”
她抬头对货车里,那灰头发的中年人说道:“我能去您家里做客吗?”
中年人转头对成田启挤了挤眼,成田睁大眼睛,半天没说话。
……
……
这一晚,成田家一如往常,但却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
客人一进门,全家乱了套。
穿过玄关就是客厅,端着一碟子煎鱼的老妈愣在原地。
来蹭晚饭的爷爷,放下今天买的《读卖新闻》,两只眼睛都直了。
亚里莎本打算只把成田送到家里,喝杯茶就走了。
毕竟她又不是成田的女友,就是帮好闺蜜,紫子盯梢来的。
可一进门就闻到盐煎鲭鱼和味增汤的气味,电饭煲冒着白烟,肚子咕咕地叫着,正好电饭煲把饭煮熟,发出信号声,给人一种错觉,她来就是过来蹭饭。
但她不是空手来的,印着酒庄标志的松木盒,打开是一瓶看起来就很贵的葡萄酒,奢侈品的牌子,成田家都不懂红酒,尤其商标还是那种小语种的文字,哪怕是家里知识最渊博的高中生,两世为人,精通四国语言的成田启也看不明白,顶多认得出这是一种南欧或西欧的文字。
直到亚里莎用一口假关西腔,说是老家乡下酿的酒,给人一种接地气的感觉。
成田家才高高兴兴地收下,只是她没说,老家是地中海岸沿岸,一片种满红白葡萄藤的大庄园,成田启已经猜到了,这瓶酒没个几千刀下不来,但这种情况下说出来,反而会让家里人忧心忡忡。
不过许多年过去以后,成田才明白,亚里莎没有说谎,这些葡萄酒在当地确实是“老家酿的酒”很便宜,类似于上辈子十几二十几的黄酒白酒。
只不过因为滤镜,外加运输费,还有中间商赚差价,把酒搞贵了。
“亚里莎君,是哪里人?”爷爷喝着便宜烧酒问,声音又轻盈又婉转,让人想到清宫剧里的老太监。
“波士顿,现在算是东京人吧。”亚里莎给爷爷倒酒。
“哦,波士顿啊。”爷爷糊涂了,“话说波士顿是在哪里?”
“在新英格兰。”
“英格兰?那是在欧洲吗?”
“爸爸,新英格兰在美洲。”老妈小声补充,“有新词,在北美,在米国。”
爷爷一怔,犟嘴道:“笨蛋,我……我当然知道,新英格兰在美洲,在米国。”
“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亚里莎打个哈哈。
成田懵了一下,没说话。
他和朝仓打棒球,朝仓提到过亚里莎,说她其实不只是日美混血,更是多国混血,一百多年前,亚里莎的母族从小商人发展成东海岸的豪强,以百万美金,迎娶欧洲的公主。
当时东海岸的暴发户以迎娶贵族为荣,仅上世纪初,就有四分之一的英格兰年轻贵族选择与东海岸的财产继承人结婚。亚里莎的祖先娶过不只一国的欧洲贵族,她母亲继承的庄园遍布欧洲,按照传统,她也将继承母亲名下的庄园。
反正不是他成田能够得上的。
“爸爸和妈妈是什么工作?”
“爸爸的话,姑且算是药剂师吧,妈妈是外科医生。”
爷爷两眼放光,虽然不知道亚里莎多有钱,但医生一词基本到哪都能和富裕划上等号,就好像梅帝奇家族也被读作“药片”。
“哦,了不起,亚里莎也要做医生的吗?”
“才不要呢!”亚里莎撇嘴,“医生太忙了,爸爸也好,妈妈也好,一个两个都忙工作,一个月见不了几次面。”
爷爷笑了笑,“那刚好,我家是开澡堂的,小启平时没事儿就在我那儿打零工,只要你来,小启一般都在,如果亚里莎光顾我家的澡堂,可以给你免费哦,是吧,小启?”
爷爷瞪了成田一眼,成田哪还不懂?一溜烟地跑上楼去,把平时给客人分发的小页子跟澡票递给亚里莎。亚里莎点点头,收进书包里头。
可过了一会儿,亚里莎又问,“爷爷,可以带朋友吗?”
“当然,可以。”爷爷打肿脸充胖子,“只要是亚里莎的朋友都可以来。”
语气变得好弱,一点儿都不像个男子汉。
“有搓背服务吗?”
亚里莎对此好奇,她南欧老家的一座庄园也出产橄榄油,橄榄油的用途之一就是给刮刀刮过的身体上打油。
罗马浴场遗迹经常挖出油瓶啊,刮刀什么的,跟搓背差不多,她没怎么体验过。
“当然。”
被亚里莎盯着,成田有点儿毛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