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101.以柔克刚（中）
威廉一进门，就看到了成田。
他正背对着亚当斯少爷，坐在钢琴边，弹奏着李斯特的《钟》。
这是前世女友教他的，帮他挥发多余的热血，避免迷上当时流行的《穿越火线》和《英雄联盟》。
那时候女友除了教他弹琴，偶尔也带他到人艺、国话，看话剧。
学生票40坐680的中间席，听说黄牛把票价炒到4000还是供不应求。
也不知道女友这40的学生票是怎么抢来的。
不过这票就是4000也值得，尤其是作为人艺奠基之作的《茶馆》。
剧本写得好，演员演得惟妙惟肖，每个人都是他的镜子。
向往秦二爷的工业志向，敬佩常四爷的爱国侠义，却学会了王掌柜的圆滑世故，
本以为自己受了点儿挫折，还能如革命家崔先生那般，明哲保身，做个世外高人。
还是高看了自己那点儿本事，论心气，也只是个口念改良，心中冰凉的跑堂李三。
虽没成唐铁嘴，刘麻子那样的卖人畜生，却也做起了宋恩子、吴祥子那样的衣冠禽兽。
指不定哪天就过了线，最后落得个人头落地的下场。
看了那么多东西，受了那么多文艺作品的熏陶，可骨子里还是改不掉名利金钱的欲求。
本不信命的他，看了《茶馆》，反倒信起命来。
认为，有些生来没有的东西，后天再怎么补充也是没法改变。
他弹琴的时候，亚当斯少爷坐在一边。
玛丽安为他们关上门，那些前来拜访的达官贵人也被玛丽安带到其他房间招待。
整个琴房安静得只有急促琴声。
一丝红晕爬到脸上。他全身心投入键盘，额头青筋暴起，像是泄愤。
坐在隔壁茶室里的贵人们，心惊胆战，大气不敢喘。
琴声结束，亚当斯少爷坐在他旁边的琴凳。
他手一离开键盘，紧接着，亚当斯把手放在键盘，弹奏起舒曼的《森林情景》。
和《钟》这种炫技，需要高超技巧的曲子不同。
《森林情景》简单易懂，充满诗意和浪漫，最是陶冶情操。
“玛丽安都告诉你了吧？”
亚当斯一边弹，一边说，十分地游刃有余。
成田没说话，算是默认。
亚当斯看着他，说：“能帮弹一段旋律吗？四手联弹……”
成田刚想脱口而出，事情都到这一步。
你媳妇差点儿要杀了我，你怎么还能这么冷静要我陪你弹琴？
结果一抬头，看到威廉那双清澈无邪、单纯的如湖水般湛蓝的眼睛，
真是个妖精！
充满了好孩子认真向上，好好学习，浑身充满正能量的坚定信念。
脑海里顿时响起前世女友的教诲——就算向你告白的是男生，也请好好拒绝。
嗯，于是满腹牢骚，瞬间化作无可奈何的叹息，“就弹这么一次。”
成田并不是专门学独奏的钢琴爱好者，也不是靠着艺考进名校的艺术生。
他学琴的契机，是因为高中国际部的大小姐有个伴奏考试，希望他帮忙弹一段伴奏。
因而，他练琴不为独奏，只是为了陪大小姐四手联弹。
他和前世女友，四手联弹的契机是大学时候的军训才艺表演。
一般练习四手联弹，是先试奏一下，再讨论配合的。
“你怎么没跟上？这里是要一起的。”
“好吧，我们再来一遍。”
不小心弹到同一个键时更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前世女友是个热情的小天使，才和他处了两天，就跟他逗比、打闹、放肆、相互踢来踩去。
打情骂俏地说，怎么这里手指又要打架了？喂！你坐我裙子上了！哎！你占我位置了！
明明是全音符，为什么你的结束音已经出现了。
好一阵调侃以后，练好自己部分再合起来排练，有默契以后就方便多了。
最后看了才艺表演的录像，四目相对的时候，有种灵魂交流的感觉。
那种达到一致的音乐表达，以吵闹追求一致的肢体语言，协和美好不忍直视啊！
感觉来了的时候，已经在草坪上啃在一起，互相在对方的身上摸索来，摸索去。
夸她腰细胸大，被人看见了，逃走的也是看到的人。
没脸没皮的小情侣，就是无敌的。
那时候，他们还不是情侣，只是两头热血上脑的雌雄禽兽。
然而，和威廉一起弹琴，成田有一种说不出的拘束感。
这是他第一次和同性别的朋友弹琴。
虽然《森林情景》是相对质朴的曲子。
但不是同床共枕的女友，想做点音乐上的表达，情绪一激动，各种不自在啊！
大夏天的穿短袖，胳膊碰胳膊，键盘下面，左边的人右脚伸到琴右边。
直接感受到呼吸的那种近距离。
尤其跟威廉，前三个和弦怎么也落不齐，总是“邦邦——邦邦——又邦邦——”
但是眼神对上之后，明明四手有交叉，有撞键，反而不会有任何问题。
一口气顺下来，默契得让人闪闪发光……
弹到同一个键时，心有灵犀一点通，碰出特别投缘的火花。
但是，又因为放不开，所以眼神又相互回避。
大概是注意到了。
为了和他保持距离，威廉只占了琴凳和键盘的一小半，把大部分空间让给了他，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然后成田发现，原来金色头发的威廉，汗毛也是金色的。
玻璃质感的皮肤，青色的血管都变得清晰。
还有淡淡的，男式古龙水的味道，橙花味。
应该是喷在衬衫的领口。
苦涩、轻淡、纤巧、清新。
被他盯着看的时候，也会好不意思地低下头。
这哪里还是那个威风八面的少爷？
威廉在他面前，真是乖巧又委屈。
“就先到这里吧，我还有会，剩下的明天再练。”
威廉从琴凳上拘束地起身，口气弱得像朵娇花。
“可是……”
成田张张嘴，他答应玛丽安要矫正威廉。
威廉却抢先一步，“我不会做你不喜欢的事情。”
“你希望我和玛丽安相亲相爱，我会一直爱她，照顾她。”
“你和我不一样，是个正常人，想组建家庭。”
“我会跟你保持距离，不打扰你和你女朋友的生活。”
“怀有少年爱，不代表真做些什么。”
“罗马皇帝哈德良对安提诺乌斯的感情很深，不是单纯的欲望，也有信任和寄托。”
“哈德良总能充满智慧地克制欲望，尽量与安提诺保持距离，从不乱来。”
“如果他们真有什么，哈德良也不会将他神化，要在每一座城市修建安提诺的雕像。”
“我和哈德良是一样，只是和你四手联弹就与有荣焉。”
“你还有什么要求想说的，都说出来吧，我都答应你。”
人家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成田还能说什么？
威廉依旧有话说：“我不会成为乔尼斯·泷川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