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来时路
西山坐落洪州西部，南北走向，绵延百余里，几百年前倒也是道家兴盛之地，灵禽奏鸣，大修讲经，但到了如今已再瞧不出半点神异，甚至说不上灵机充沛。
李无落下云端，打算重走一遍登山路，却发现山脚小道上有几个鬼鬼祟祟身影，他认得是谁，悄然走到其身旁，低沉道：
“大毛，二狗，三皮，子时过半还在外偷鸡摸狗，就不怕被恶鬼啃食了去？”
西山脚下有片村落，内里都是些扎根此地好些年的平民百姓，这三个毛头小子亦是村人，不过素来不老实，以往没少在李无手中吃些苦头。
三个原地打转的家伙闻言身子一颤怪叫连连，过了好几息，领头那个健壮些的才转过身来见到李无，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小道爷，您回来了。”
另外两个倒是如蒙大赦，急忙跑到李无身后颤声道：
“小道爷，西山闹鬼了！”
“我们想进去看看，却被困在这里好久！”
“小道爷，俺不会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吧，您得救救俺啊，俺还没成婚呢......”
两个家伙七嘴八舌乱说一气，想来的确受了些惊吓，李无安抚两句，示意带头的大毛说说。
大毛先是摸了摸身上，见到没缺胳膊少腿才松了口气，沮丧道：
“前些日子西山里有一道白光飞起，直直入了天上，村里有老人说是老道爷成了仙飞升去了，还当成祥瑞禀给了官府。”
“后面来了好些绿袍青衣的家伙，他们也是在这里摸不着头打转，后面莫名就走了，只是让我们不要进山就成。”
“但咱们靠山吃山的人，哪儿能真不进山，所以就想着悄悄来看看，算是给村子做些......”
说到这里，大毛看到李无似笑非笑地‘哦？’了一声，便老实道：
“其实是想着老道爷怎个成的仙，说不得我们也能试试，毕竟老道爷不比小道爷您，您吃得比猪多，跑得比狗快，耕起田来赛过三头牛......”
见得李无面色不善，大毛赶紧闭嘴，拉着另外两个落荒而逃，经过李无身旁时还见到道童模样的黄司晨，不由惊道：
“小道爷您下山还没半年，胖娃娃都弄回来个了？”
‘砰！’
黄司晨跳起来连踢三脚，他们一个踉跄摔在地上，这才知晓厉害，赶紧爬起逃走。
黄司晨这才转过头，见得李无正看向西山思索，还以为后者动了心，便凑近挤眉弄眼传声道：
“老爷如今道行，想有子嗣可不是易事，恰好这白娘子血脉不俗，又是玄门正修，不若......”
李无轻飘飘看了黄司晨一眼，后者面色一正，仿佛从未开过口。
两位灵君从敛息术法中现了身，她们以往行走人世都是用的另番皮囊，毕竟不做遮掩，这两位的样貌难免引来些麻烦。
小青面色有些古怪，暗中打量两眼李无，她如何都想不到这位杀伐凌厉的剑仙会去耕田。
李无注意到其目光，也未做解释，以往修行时为打打牙祭，砍柴挑水耕田收麦都是干过不少，在这西山周遭，除却有人撞邪见鬼，李无最受欢迎之时便是农忙。
白娘子同样看着西山若有所思，她是神通境界的大修士，自然能瞧出此地有些端倪，便开口道：
“气机晦涩，此山仿佛只是虚影，若我猜得没错，应是有座小洞天于此溃散？”
李无伸出手去，青绿色春四势真气缠绕，百里西山仿佛被牵动，无穷飘渺云雾涌现，这些东西正是大毛他们与司天监中人不可入山的缘由。
小洞天只有仙人才可开辟，此时的李无只是有所猜想，还未摸着门道，而西山的小洞天，只有一人可创，若是洞天溃散，便代表着仙人殒落。
眼前似是又见到那一向少言的农夫老头，李无却有种直觉，他不信其在人世如此之久，只是为了孤身入天门赴死，但无论如何，他都要再次寻到那玉门。
李无伸手向前，西山云雾自行散开，露出一条朦胧小道，他迈步走进，其余几位跟在身后。
不多时，眼前见到崖壁峭绝，飞瀑北来，其下有个幽深井洞。
井洞上方瀑布飞流而下，水流湍急，可冲刷肉身，井水幽暗冰寒，可磨炼脏腑，于此修行，仿佛要将人炼成一颗丹丸。
“此是洪崖丹井，我炼精之时曾在此地打磨。”
李无轻声道，再往山中走去，崎岖石壁上突兀生出一颗奇木，树尖向天冲去，树形蜿蜒，叶子掉了大半。
“朝天怪柏，炼气时的打坐吐纳，就在这树上了。”
李无脚尖轻点，身形飘上树顶，他向远方眺望，虽是深夜，但此树朝着东方，每日都可见到初升朝阳。
黄司晨，两位灵君都是沉默，李无虽说的是缅怀话语，但语气中的孤寂之感未加掩饰。
其实这些地方称不上有何神异，只是山中常景，他们以往修行的条件，可比这些好了太多。
继续往深处前行，见到一处山谷，谷前杂草丛生，挡住了一块低矮石碑。
李无走入草中，拨开杂草，露出石碑真容，这块碑被风雨侵蚀不知多久，碑身坑洼不平，其上刻着的字迹笔画残缺，若是将其勾连，是两个隶字，‘旌阳’。
“我的师父曾入世当过官，这块县碑是乡人所赠，以示无论他到了何处，都有一片民心跟随。”
李无摩挲着碑上模糊字迹，语气平淡，
“我炼神之时，最初正是依仗此碑定位，阴神才可无虞回到肉身。”
许老头带走李无时风雪呼啸，他的周身却温暖如春，那时李无便知道此世不简单。
许老头那时就发现李无有宿慧，却并不惊讶，仍是平常处之，不曾教他何种道理，也不曾让他要做何事。
乃至于走上修行，都是李无幼时自己翻到了草庐中的《灵剑子》，许老头也只是最初指点过几句，后面便任其自己修行。
直至十数载过去，李无修出了三花，在他登仙之时，老头迈步入了天门，斩断某些不该伸出的手。
李无起身走进山谷，这里一如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