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监控录像
林希站在深蓝色防盗门前，盯着上面贴着的“一针治梅毒”小广告，深吸一口气，终于抬起手敲了敲。
门开了，男人见她一愣，许是被她披头散发、灰头土脸的样子惊呆了。
灯光下，林希第一次看清了他的脸：苍白的皮肤，柔软的栗色头发，刘海儿半遮着琥珀色温柔的眸子，五官还有一丝稚气。她有些惊慌，生怕他其实是个逃课的高中生，待会家长就会回来查岗。
“进，进来……吧。外面冷。”他脸上泛起红晕。
男人的家是个朝南三居室，地板是大理石纹的，家具是黄木色的，暖气和窗台也被黄木色板材遮挡。浓郁的千禧年装修风格令林希有种回到童年住的水泥厂家属院的错觉。
“不好意思，突然来找你。”林希捋了捋汗湿的头发，“你能不能帮我作证，昨晚8点到11点和你在黑河边。”
男人点点头，道：“向谁作证？”
“警察。”
“你遇到麻烦了？”男人微微睁大了眼睛。
“唉……说来话长，我叫林希，是汇商银行客户经理，一个客户昨晚被害身亡，他……”
突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男人走到猫眼处看了看，回来对林希耳语：“外面的人穿着警服。如果是找你的，看到我们在一起，会不会怀疑我们串通？”
警察！难道自己一直被跟踪却不知道？
林希瞪着眼睛，使劲抓了抓头发，四下看了看，没发现能躲藏的地方。这时，男人抬起布艺沙发垫，原来里面有个储物箱体。林希立刻迈进去，抱膝蜷缩，正好可以容身。放下沙发垫，恰好留出一线缝隙，供她呼吸，也能看到外面的情形。
男人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果然走进两个警察模样的男女。
“你好，请问是韩昊先生吗？我们是安县刑侦大队刑警。”女警道。
“是。”
“很抱歉通知你，你父亲韩德才先生昨晚遇害，请节哀。”女警道。
听见这句话，沙发垫下的林希张开嘴拼命呼吸，依旧觉得胸口憋闷到窒息。
是错了吧？！
韩德才的妻子看起来不过30出头，怎么会有这么大年纪的儿子？快，快说你们搞错了！
“嗯，我知道了。”韩昊却淡淡回答。
五雷轰顶！
林希咬住手背，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例行询问，需要你回答一下，昨天晚上5点半到10点在哪里做什么？”女警道。
“天黑之前我都在家里。天黑后出门，在黑河边写生，大约11点半到家。”韩昊机械回复。
女警沉默了片刻，道：“夜里去写生？”
“嗯。我不习惯白天出门，不喜欢……碰见人。”韩昊道。
“好的，先告知你，目前有位嫌疑人，名叫林希，是和德才纸业有合作的汇商银行客户经理。你清楚她和你父亲之间的关系吗？”女警试探问道。
“不清楚，我和韩德才一年没见了。”韩昊声音冷硬。
“哦……”女警没再继续问下去，“那我们先走了，请你保持手机畅通，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沟通。”
“好的。”韩昊声音还是冷冷的。
突然，年长的男警盯着门口地板上的水印，道：“你家里还有别人吗？”
韩昊愣了片刻，道：“没有，我一直独居……地上的脚印是因为我刚去外面倒垃圾踩到了水。”
听到关门声，林希松了口气，这时才感觉到腰像被折断一样酸痛。终于，头顶的沙发垫被掀开，她伸直僵硬的腿，挣扎着爬出箱子，大口喘息。
“请你相信我！我昨晚虽然和韩总有约，但根本没见到他。但……如果你不愿意再为我作证，我也不怪你。”林希举起拳头放在太阳穴处，直视韩昊的眼睛，作出对天发誓的模样。
“我相信你。”韩昊睫毛轻轻颤动了下，脸上还是带着漠然的表情，“放心吧，需要的时候，我会帮你跟警察作证。”
“谢谢……请你节哀，希望警察早点查出凶手！”林希松开拳头，双手合十放在胸口，声音微微颤抖。在她心目中，失去父亲应该是天崩地裂的痛苦。
“没关系的。”韩昊却轻轻吐出一句，“我也不关心凶手是谁。你喝茶吗？”
他端着一杯茉莉花茶放在木桌上，脸上看不出一丝悲伤，甚至还气定神闲端起茶杯品着茶。客厅弥漫着茉莉花香，氤氲雾气遮住了他的脸，渐渐看不真切上面是什么表情。
“那，我先走了。”林希没碰茶杯，一步步后退，握住门把手后迅速旋转，随即离开关门。
她从未见过如此冷血之人，对于至亲的离世没有一丝波澜，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环视楼道墙壁上斑斑驳驳的小广告，越想越奇怪。为何他会住在这个连正经物业都没有的老旧小区，而韩德才和沈曼一家三口却住在豪华别墅里？难道他们故意虐待他？
昨夜，她在黑河边遇见韩昊的时候是8点，那么在此之前他人在哪里？会不会，他其实是从德才纸业出来的，那么韩德才的死……
“林希。”
突然，门又开了。
林希猛地起了一身冷汗，强作镇定道：“怎，怎么了？”
“穿这双鞋吧。”韩昊提着一双粉色女式拖鞋，走下楼梯，“你的鞋跟断了，不好走路吧。”
林希咽了口唾沫，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过来，因为她实在无法忍受在3月末的寒风里光脚走回家。然而，到家脱掉鞋子的一刻，她突然僵住了。
韩昊说自己一直独居，那么他为什么会有一双女士拖鞋？
——
“韩昊是韩德才和前妻张慧云的儿子，今年22岁，高中肄业，现在无正当职业。张慧云……10年前就去世了。有后妈就有后爹，他也挺可怜的，难怪性格那么古怪……”刘天琪坐在副驾驶念着查询资料。
“嘿嘿，你就是看那小伙长得帅吧，想拯救他？”同车刑警小陈窃笑。
刘天琪白了他一眼，道：“哪有那心思？我和男友上周就提前领结婚证了，为了在京市买房。”
小陈瞪大了眼睛，惊呼：“就锦京市那房价……真有钱！”
“没办法呀，男友的公司给他在锦京市落户了，为了以后孩子上学，就得买！钱嘛，双方父母出首付，其余靠贷款。我俩一起还30年，一个月1万多……哎，银行真是吸血鬼！”刘天琪咬了咬唇，脑海中不知为何浮现出韩德美提到的银行客户经理林希。其实，她根本不知道银行业务有对公对私的区分，只是把怨气一股脑加在了她身上。
“咳咳，查案子不要带着那么多情绪，会影响你的判断。”李洪轻咳两声，皱起了眉。
待到刑侦队一行人回到警局，法医组负责人已经出具了初步尸检报告。
“死因是溺水窒息。脖颈处有被绳索勒住的痕迹，但未造成大动脉破裂，不是死亡原因，可能只造成被害人短暂缺氧。尸体皮肤已被水中烧碱和硫酸盐腐蚀……死亡时间推测在3月18日晚上6点-10点。”
“既然凶手最后把韩德才推下废水池溺死，那为什么还要用绳子勒他脖子呢？”刘天琪喃喃道。
李洪沉吟片刻，道：“有两种可能：第一，凶手用绳子勒住韩德才，但是被他挣脱，之后意外落水。第二，凶手勒住韩德才但是力度不足以致死，最后将其推下水池。这两种情况对凶手量刑会有很大差别。”
“可……没有监控怎么判断呢？”刘天琪叹了口气。
“过去没监控的时候案子咋破的？”李洪皱眉指了指太阳穴，“多动动脑子！厂子监控关闭时间是3月18日下午5点45分。现在假设王坤全没说谎，那就必定是韩德才自己关闭的。他之所以关闭，估计和约会对象有关系，也许这个人的身份或者这次见面谈话内容他要保密。这次见面很可能就是导致他死亡的原因。”
“是……汇商银行的林希？”刘天琪凝视着照片上女孩漆黑的眼睛，“她是韩德才的情妇？”
“林希和韩德才的约会只是沈曼和韩德美的一面之词，我们需要的是证据！”李洪道。
这时候，小陈风风火火跑来，拿着一份打印材料，道：“李队，韩德才手机虽然失踪了，但通讯记录查到了！”
刘天琪通接过话记录，一眼就看到3月18日晚上7点40分与一个移动号码有17秒钟通话。经查询，机主正是林希。
“要传唤林希吗？”刘天琪道。
“小陈，你去调查林希的动向，先监控起来，不要打草惊蛇。因为……我们掌握的证据还远不够。就算厂区监控关了，周围公路总能找到个摄像头。只要能证明她在案发时间段去过德才纸业，审起来就有底气。”李洪掐灭了烟。
再次来到德才纸业，天色忽然愈发阴沉，还飘起了小雨。细细密密的雨丝将黑河与停摆的造纸工厂笼罩，仿佛陷入无边无际的瘴气中。
李洪与刘天琪沿着厂区大门口的土路一直走，并未发现任何监控装置。土路尽头连接着一条被运输大车压得坑坑洼洼的水泥路，蓝色路牌印着“黑河东路”几个白字。
终于，两人在黑河东路上找到了一个817路公交站，在其不远处又找到了一个拍摄违规占用公交专用道的监控摄像头。李洪迅速与交通队联系，调取了昨晚监控。录像上，从晚上5点开始陆续有工人乘车离开。由于黑河东路沿途荒凉，到了6点左右工人完全离去，就再无人从路上走过。
可是，7点20分，竟有一个明黄色摩托驶来，而后停在路边。骑手下车摘掉头盔，推着摩托走出了监控画面。在摄像头前方不远处就是通往德才纸业的泥泞甬路。
“林希！”
就算路灯光线昏暗，刘天琪还是一眼认出了她。那修长的纤瘦的身材，瀑布似的长发，渣像素也无法掩盖的美丽脸庞……
“这么看，她昨晚私会情人的可能性很大……正常来说，这种路段，怎么会有这么年轻的女孩大黑天敢独自过来？就算是代表银行谈业务，也太拼命了……”李洪沉吟着点点头。
“除非她是刑警。”刘天琪苦笑打趣，和林希年龄相仿的她不止一次卧底于黑灯瞎火的荒凉野外。这一刻，她对这个人又有了点同情，但更多的是鄙夷。
一个女人能为了实现什么目的，会选择出卖自己的身体、尊严，甚至是性命？
监控录像继续播放，然而，一直到晚上10点也不见那辆摩托回到监控画面里。
如此可见，她当晚很可能没有离开德才纸业，有充足的时间作案……
突然，刘天琪眼睛一亮，道：“李队，我知道为什么要先勒住韩德才的脖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