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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凯撒”(二)

返回专案组,丁杨给高媛打电话,请她把汉洲方面的监控资料,以及他最近发现的那个数据主义者的代码发过来。丁杨将所有数据输入系统进行比对,奇怪的是,南都行动的数据没有类似的蛛丝马迹,倒是汉洲的资料与攻击芯导科技研究所的痕迹比对出相似性,而且追溯到同一发出地。

这个结果出乎丁杨的意料。他对行动资料重新进行分析,发现自己之所以很快注意南都的网络犯罪线索,是因为黑客的犯罪方式还停留在去年,甚至更久远的以前,用的是过时的手法。计算机对信息只能进行固化的筛选,寻找其中的关联性。如果有升级,或者产生变数,则会漏掉——那才是真正有生命、有价值的东西。

丁杨又将留在研究所的攻击痕迹筛查了一遍,没有找到任何和变数有关的信息。再次审视高媛提供的监控资料时,他注意到一个矛盾,他给上级的情报里提到的“通信协议漏洞”,在南都警方的侦查卷里丝毫没有涉及。这个出乎意料,让他进一步明白了张超专员调派他过来的部分原因。

这是个重大发现,他得找个信任的人讨论讨论。来南都时,张超曾经嘱咐他,涉及侦查机密和有关决策,可与计智商量。丁杨当时不以为意,计智是专案的领头人,不找他找谁?现在,面对重大疑惑,他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听张超的话,打电话约见了计智。

计智请丁杨到公安局对面的怡兴咖啡馆碰面。海洲路人潮汹涌,人们匆匆来去,即便午休时间也不得闲。潮湿的海风吹过,吹进潮流网城,翻开了登记身份证明的纸页。

丁杨点了一盘双份牛排意粉和一杯浓缩咖啡,慢慢吃着。对面幼儿园水池里有一只孤单的白天鹅正静静漂游,颈部弧线有如一个问号。丁杨看着那只白天鹅,想起研究所的乔曼儿。海风吹来,池水起了一阵涟漪。

计智赶了过来,在丁杨对面坐下,问:“有什么发现吗?芯导研究所的那个美女乔可是出了名的难打交道,她没有难为你吧?”

“你先看看这个。”他拿出两张打印纸递给计智。

计智瞥了丁杨一眼,脸上的表情十分奇怪,仿佛绷起来会痛似的。集中行动虽然成功,但暴露出来的问题让他更为兴奋,也许敬业的人就是这样,每每遇到疑难杂症,紧张是一回事,反而让他们更加轻松而专注地投入其中。

计智打开纸条,一行行阅读,越看越张口结舌。

“‘凯撒’?你确定两处出现的网名是同一个人?两地的攻击都源自这个地方?那我们还不马上……”计智脸色有些难堪,发出一连串疑问。

丁杨的嘴角泛起微笑。他已经登录公安综合平台查过了,高媛监控到的攻击定位及研究所遭受攻击的路径源头在一个生活小区,住宅的所有人叫马天勇。马天勇在国外,他把房子出租了,租客叫邓敏。几天前,邓敏吊死在浴室里。

小区位于蓝晶科技园东侧,不大,地面全是绿化,停车场位于地下。主办刑警吴啸峰就在停车场等着计智和丁杨,随后一起坐电梯上楼。丁杨注意到,消防间和电梯内部的监控摄像头都被取走了,只留下一个孔洞。吴啸峰介绍,他们办案调取监控视频时,发现那些摄像头全是坏的,物业这才取下来送去维修。

等在门口的小区物管员迎上前来,招呼道:“几位领导想看什么?”

“看看死者的私人物品,比如台式电脑、便携式电脑或者其他电子产品。”丁杨说,“请为我们作证,如果对办案有利,可能要登记带走。”

物管员给他们每人拿了一瓶咖啡饮品。

“只是一起自杀事件而已。”陪同的社区民警说,“难道跟网侦有关系?”

“可能吧,”丁杨说,“也可能她还跟其他案子有关,最初是你接的警吗?”

计智横了一眼,社区民警立即低下头,乖乖地带着丁杨往卧室走。“所有东西都经办案刑警整理过了,”社区民警说,“电子产品都切断了电源,里面好像没什么东西。”

卧室整理得很干净,几样电子产品都集中在一起。丁杨戴着白手套,摸了摸书桌,电脑还在原位,勘查现场的刑警只是把便携式电脑、平板、游戏机堆上书桌而已。

丁杨站在书桌前,盯着显示器,想象邓敏一边打开台式电脑,一边摆弄便携式电脑,可能还开着平板。书桌足够宽大,除了固定的台式显示器,再摆两台便携式电脑绰绰有余。为什么要同时使用笔记本和台式电脑呢?

台式电脑是内存足够强大的商务机,拥有处理大型编程的功能,插入的网线是专用光缆,是邓敏这个网络技术研发公司机要员的常规配备。旁边的便携式电脑却很普通,已有些年头了,像是大学时用过的。他记得侦查案卷里提到过,便携式电脑和平板没有最近使用过的痕迹。他知道自己脑海中这时浮现的念头是不清晰的,它跟其他未成形、未经过仔细思考、有如梦呓般的想法混杂在一起。也许书桌上还摆放过另一台内存强大的便携式电脑,这也就意味着,邓敏“自杀”的房子里一定还有其他人。

他轻轻地挪走书桌上的其他电子产品,在白晃晃的光线下,洒上痕检用的荧光粉。

如果桌面摆过另一台便携式电脑,特别是长时间、同一人使用同一台便携式电脑,那一定会留下它独特的痕迹。如果找到这个痕迹,丁杨的猜想就有了依据——有人在这里使用便携式电脑,借用邓敏的专用网络光缆,驱动“闪变”或者其他可游离程序对研究所网站发起攻击。不错,“凯撒”所做的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他有自己的一套模式。

“你这是干什么呢?”吴啸峰问。

丁杨没听见他进来。他站在卧室门口,圆形顶灯发出的光芒照射在他脸上,手里拿着两个塑料袋,里头放着两颗药丸和包装碎片。丁杨接过塑料袋晃了晃,就跟他摇动鼠标的情景一样,但他看见了不一样的东西,有了不一样的发现。

丁杨细细地看着粉红色药丸:“我想这起案子恐怕会改变定性,它一定跟我们要查的事情有关联。现场或许还隐藏了某些证据……”

“什么意思?”计智问。他朝丁杨走来,皮鞋“咔塔”“咔嗒”地踩在木地板上,好像想把鞋底磨平。“你觉得邓敏是他杀,杀她的正是我们正在追查的人?”

“还不清楚。”

“我不是说你的逻辑思考,我是问你的怀疑,你心里有这个猜想,对吗?”他说得直截了当,右手拿出痕检工具帮忙取证。

丁杨愣了愣:“只是猜想,没有结论。”

“他杀,现场有个隐形人?”

丁杨深深吸了口气:“我只是想,邓敏没有自杀的理由。”

“怎么这样说?”

“原因就是这个。从事她这种工作的人都很忙、很累、很入迷,性冷淡的不在少数。我想,邓敏也是其中之一。但她又很爱某个人,有对未来生活的激情,她为什么要自杀呢?”

“可能是她以前用过的,也可能她男朋友偶尔过来,需要这类东西。”

“如果她以前用过,或偶尔用,不会留在纸巾盒里。她死前那天一定希望来一场激情的演绎。所以,我认为这里头一定另有隐情。”

“隐情即指向他杀?”

“如果你能在桌面上发现别的便携式电脑摆放痕迹,则会更进一步印证我的猜想。不论那台便携式电脑是谁的,一定被人带走了。为什么在这里摆放时间长得足以留下痕迹,却又突然被人拿走?这就是关键问题。”

“痕迹?”吴啸峰仔细检验洒了荧光粉的桌面,茫然地摇摇头。“桌面确实有划痕,但不规则,难以判定摆放过什么东西。”

“先别太早下结论。我建议,把痕迹制成图片和视频,用幻灯片进行分析,可能更具客观性。另外,我提一个思路,桌面的划痕是什么留下的呢?平板还是便携式电脑?如果是便携式电脑,是留在室内的便携式电脑,还是被人带走的便携式电脑?如果不是便携式电脑,而是其他硬物有意而为,在这些划痕下面,会不会有更隐性的东西?”

“便携式电脑能说明什么问题?”

“如果存在另一台便携式电脑,而它正好用于我猜想的事情,那我们面对的将是非常疯狂的犯罪嫌疑人。当然,这一切纯粹只是猜测而已,但疯狂行径的背后通常都有一个非常清晰的行为逻辑。”

吴啸峰眼望着丁杨:“你是不是已经确定邓敏并非死于自杀?”

丁杨没有出声。

“我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吴啸峰说。

丁杨点点头:“我等着你对案件做出进一步分析。我先走了,去看看接入这里的光缆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吴啸峰跟着丁杨走出门,走得十分漫长,仿佛有着遥远的路程。他一头雾水,难道网络光缆会像公路、航空、航海线路一样,保留以前的运行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