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刹那
棒球棍表面泛着凛冽的冷光,笔直地指向温泉池里的宁远。
“浩二,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雄一郎上前一步,伸手挡住满脸络腮胡子的浩二。
“雄一郎,别摆出前辈的架子说教。你靠着攀附石川雷藏成为组内的领导,恐怕早已忘了怎样战斗。我们在飞田新地搏杀完吃大阪烧的时候,你恐怕在几十层高的写字楼里品着洋酒,杀人这种事你早就落伍了。”浩二说。
“你这笨蛋,对方不是普通人。”雄一郎低声训斥。
浩二是日本陆上自卫队退役的军人,也是雄一郎最能打的下属,他精通枪械,却喜欢用棒球棍打爆对手的头。
“不是普通人?”浩二的指节捏的咔咔作响,“前天刚宰了一个空手道黑带,老子专打不普通的人。你们这帮胆小鬼,手里拿着枪还畏首畏尾,被黑道同行知道了非遭受嘲笑不可。”
“我命令你退下!”雄一郎急道。
“别对我指手画脚。”浩二推开雄一郎的手,操着一口关西腔怒道,“哪怕不为了你承诺的一千万日元,单凭这小子的话我就有理由宰了他。立刻为你诋毁日本的行为道歉,你这混蛋。”他转头又对宁远喊道。
“如果我拒绝呢?”宁远笑问道。
“哈?试试看啊,你这该死的,中国猪。”浩二死鱼一样的眼角向下瞥了瞥,握紧了棒球棍,居高临下的对宁远骂道。
“通常来说,对于为犬山家做事的黑道,我是很大度的。”听到‘中国猪’三个字,宁远的笑容瞬间收敛,神色恢复平静。他缓缓低下头,漆黑的眼眸里亮起金色的火焰。
“不过有的时候,也有例外。”
忽然有风起,樱花如粉色的细雪簌簌飘落。
温泉池面咕嘟咕嘟地冒出气泡,仿佛有一团焚天的大火池水内燃烧。
雾气升腾,和樱花混在一起,掀起了粉色的龙卷,绣着盛大浮世绘的风衣被吹到空中。
黑衣人群手里端着枪,面面相觑,这些枪原本指着温泉池里的宁远,只待雄一郎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在几秒钟的时间里清空弹夹。此刻温泉池内刮起粉白色的龙卷风,目标处在风暴中心,他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雄一郎和浩二距离温泉池最近,只有十几步,刀风割面,两人望着异象张大了嘴。
宁远握住躺在大理石旁的太刀刀柄,发动了自己的言灵·刹那。
言灵·刹那
【序列号:72;血系源流:天空与风之王;危险程度:中等;说明:以”神速“闻名的言灵,能够大大强化释放者的行动速度。】。
龙吟般的厉声从高崖上的黑石官邸冲天而起,撕破了寂静的夜空。
白色的匹练自粉色龙卷内斩出,奔驰过人群后,复归于温泉池旁。一切发生的太快,刀身滑过的虹光在视觉里暂留,曲水流觞就像飞鸟的翅膀。
风停,雾气凝结成细微的水珠下落。宁远身穿黑色的风衣,站在濛濛细雨和破碎的樱花中,他掌心抵住刀柄,将刀缓缓归鞘。
浩二看着温泉池旁的少年,忽然有些恍惚。
童年时被父亲拎着酒瓶砸头,上学时堵在路口问同学要钱,加入黑道被赐予纹身,甚至曾经死在他手上那些敌人的面孔,他的人生一幕又一幕仿佛红绿灯一样交替出现在眼前,闪烁的越来越快,而最后一次的回忆是,被一张白色的打印纸无意间划破了手指。
那是一种后知后觉的疼痛,原来如此柔软的纸张竟然可以那么锋利,可以把伤口割的那么深。
他定睛看向眼前的少年,不知道为什么,身体本能的反应是冲上去,拎着棒球棍要打爆他的头。
刚跨出一步浩二就摔着朝前跪去,身体有些冷,腿有些软。
闪烁的红绿灯停止了,眼前的视野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没,原来是...我的人生走到了尽头,这是浩二合上眼最后一个念头。
宁远一刀割破了他的颈动脉,由于速度太快,伤口太深,浩二直到最后一刻才反应过来。
他脖间的动脉像是破裂的水管,花洒一样的血雨溅满了雄一郎的西服。随浩二倒下的还有黑衣人群手里的枪管,被刀削掉的部位就像被激光切割过一样光滑。
“通常我很大度,不过也有例外。”宁远望着满身是血的雄一郎说道,“比如侮辱我血统的时候。”
雄一郎喉结动了动没有说话,少年风衣猎猎,飘然若谪仙,可杀人的手法纯熟的就像地狱归来的修罗。
没有狂怒,仇恨,抑或是某些变态杀人之后的亢奋,刀快的像是闪电,可少年眼里却静如平湖。
雄一郎目不转睛地看着走向他的宁远,身体竟不受控制地后退几步,最终跌坐在地。身旁的浩二双眼圆睁,颈部犹如喷泉涌出的鲜血只剩涓涓细流,沿着躯体横淌,在身下汇成一道血泊。
宁远轻拍雄一郎的肩头,“你的雇主并未寄希望于你能杀掉我,在他眼里,你是一块磨刀石,来试试我的成色。知道你为什么还活着吗?”
雄一郎紧盯着这个比自己孩子年长几岁的少年,欲言又止,片刻后苦涩道,“我不知道。”
“因为你为犬山家效力。你们是哪个组的?”宁远目光掠过雄一郎背后的黑衣人群。
“住之江组,中村雄一郎。”
“住之江组...石川雷藏?”宁远问。
“是。”
“给他打电话吧,就现在。”
“是。”雄一郎面色苍白,颤抖着掏出手机,此刻他才想起为什么那件黑色风衣有些眼熟。
他曾在老大的办公室里瞥见过执行局的人,他们都身披黑色风衣,处理常人无法触及的秘密事务,他们...都是本家的人。
这次行动是自己擅自做主,面临的结局恐怕只有死亡,擅自刺杀本家的人,无疑于朝臣之仆妄刺君王,真是可悲又可笑啊。他抿了抿嘴唇,鼓起勇气恳求,“能否...容我先给妻女打个电话,做最后的告别?”
宁远眉梢微扬,饶有兴趣地问:“明知后果如此,为何还要背着你的老大行事呢?”
“之前我不知道您是本家的人,而且我在赌场欠下一笔巨款。”雄一郎坦白。
“据说在大阪,住之江组无需偿还赌场债务。”
“那家赌场名叫极乐馆,邀我去的是大阪警视厅的高层官员。那家赌场背后的势力已经渗透到政府内部,而且我猜测,他们中也有您这样的人。”
原来是这样,宁远暗忖。
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太久,一些记忆已经模糊,但极乐馆那场大火委实令人印象深刻—一个女孩子穿着最喜欢的衣服,为心爱的人迈向死亡。他不喜欢错过的故事,也不喜欢遗憾。
“你见过赌场经理吗?”宁远问。
“见过,她叫樱井小暮。”
宁远审视面前这个中年男子,几天前他还是是黑道中威赫一方的大佬,如今却像一个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普通人。他将目光移向望向黑色的高墙,官邸脚下这座城市中灯火明灭闪烁,黑色的大海消失在夜幕远方。
雄一郎紧张不安地盯着宁远,仿佛等待法官宣读自己命运的判决书。
“今夜你不会死,不过你还是要给石川雷藏打个电话。”宁远回头看着雄一郎,忽然展颜一笑,“我们俩坐下聊聊。”他将雄一郎一把拉起,拍掉雄一郎西服上的尘土,对远处招手,“木村先生你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