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源稚生
低沉的声音回响在屋檐下,檐内夜风拂面,檐外雨坠浮萍。
宁远跪在雨中,听到老人的声音恍若隔世。
“大家长过誉了。”宁远低着头说。
雨滴击打在宁远后背,打的他心头微冷,身体不禁颤抖。
颤抖不是因为寒冷,是因为愤怒和恐惧。
早该想到的,自己和绘梨衣走的这么近,势必会引起橘政宗的注意。
蛇岐八家的大家长橘政宗,亦是猛鬼众的领袖王将,他还有一个身份,来自黑天鹅港的赫尔佐格博士。
橘政宗饶有兴致地看着宁远,夜风勾起老人的笑意。
绘梨衣坐在长凳上,望着老人和宁远,眼底闪过莫名。
宁远头埋的更低,膝盖和脚跟重重顶在地上,他没有看到老人的笑容,却仿佛感受到笑容里的弯刀和毒蛇,他凭借极强的意志克制身体的颤抖。
“抬起头吧,作为斩敌无数的猛士,不应该在我面前如此卑屈。”
宁远抬起头,平静地回望橘政宗,视线在空中交汇。
橘政宗身体前倾,仿佛山岳倾倒圧住宁远肩膀,他的目光似乎能看穿一切伪装直达灵魂深处。
宁远神情平静,可膝盖和脚底痛的几欲穿心。
到了拼死一搏的时候吗?
身体濒临极限即将崩溃的时候,一个游戏机递到他眼前。
气氛瞬时一松,宁远微微一愣,接过游戏机。
绘梨衣又将章鱼烧递给了橘政宗。
橘政宗身体一顿,转过头时眼里满是宠溺,他接过章鱼烧,轻笑道,“绘梨衣,现在不是游戏的时间啊。”
话锋一转,他又将目光投向宁远,好奇问道,“你怎知绘梨衣的行踪?“
“上次和绘梨衣见面,我和她说这家便利店的章鱼烧很好吃。”宁远低声回应,心中五味杂陈。
绘梨衣的举动无疑缓解了他的压力,让他有了思考时间。
橘政宗出现的太突然,宁远忽然意识到他不会在此刻卸下面具,想要吞噬掉所有人的阴谋家必然会以利益为先。
自己暂时不会有事,而且橘政宗也不会伤害绘梨衣,甚至会保护她。
发誓要保护绘梨衣的人,却在危机首次到来时被保护。
多年准备差点毁于一旦,宁远忽然很愤怒,这愤怒是对橘政宗的,也是对自己的,失算、懦弱,还有对绘梨衣的感激和愧疚。
轰鸣声从远处传来,一辆红色的法拉利如箭般刺破雨幕飞驰而至。
“绘梨衣没事吧?”源稚生跳下车焦急问道。
“放心吧,你们执行局的王牌正陪着她。”橘政宗身材高大,恰好挡住了绘梨衣的身影。
看到绘梨衣正乖巧地坐在角落,源稚生松了口气。
黑色的奔驰车随后赶到,夜叉和乌鸦走下车,神色不善地看着宁远。
“真是忙碌的一夜啊,大家都回去吧,源稚生你把绘梨衣送回去。”橘政宗轻叹道,随后瞥了一眼宁远。
宛如曲终人散,车辆渐渐离去。
绘梨衣呆呆地望向车窗外,五光十色的摩天大楼上仿佛有宁远踌躇的眼神,耳边响起他询问时的声音。
“绘梨衣希望我留在日本吗?”
她拿起本子,把折过去的纸张重新翻回。
她小心翼翼地把‘3’划掉,想了片刻,在旁边写上‘5’。
宁远枕在娇嫩的双膝上,星野遥用指节轻轻地刮着他的眉骨。
“完败了啊。”宁远在心底轻声说,蛰伏多年刚开始行动就被橘政宗察觉,他可能不清楚具体的行动,但一定会心中起疑。
在对视中,老狐狸和小狐狸产生了某种默契。
或许更早,第一次和绘梨衣见面时就被注意到了。
本想在去中国前夕将事情做好,这样他会在日本有一段真空期,埋下星野遥这颗钉子,但老狐狸的嗅觉太敏锐了。
“星野遥,计划变了。”宁远张开双眼,却被隆起的丘陵挡住,看不到星野遥的表情。
“嗯?”星野遥一愣,常年握剑的她指肚有些粗糙,所以刚刚一直用指节帮主人按摩。
“丸山游廓后,跟我去中国,做我的日语老师。”
一夜无话。
...
千叶道场。
正午时分,阳光透过剑道馆高挑的窗户斜射而入,光与影的界限在地板上格外分明。
两道身影在光影中交错穿梭,馆内回荡着竹剑击打的声音。
穿着剑道服的宁远在对击中向后退去。
“不打了。”他取下面罩坐在地板上,气喘吁吁地说,“这次切磋,你多少带点个人情绪。”
源稚生走到宁远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继续啊?”
“你要是生气,就直接朝我身上招呼吧。昨天刚和老头子拼完,今天又陪你练了两个小时。”宁远干脆躺在地上呈‘大’字形,颇有几分无赖碰瓷倒地的气势。
源稚生摘下面罩,“你想没想过,你的所作所为会给东京带来多大的危险?”
“我听不懂。”宁远翻着死鱼眼看向他。
“绘梨衣,”源稚生克制着自己的怒火,“你教她绘画,告诉她外面很美好是害了她。”
“害了她?”宁远疑惑道,“你不会担心她迷路遇到坏人吧,我们俩加一起都打不过她。”
源稚生没有说话,拿着竹剑指着宁远,“起身。”
“好吧好吧,”宁远用手打开剑尖,拍拍屁股站起来,“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我们平心静气地谈谈。”
“绘梨衣已经长大了,她应该有自己的人生和选择。她不是工具,更不是谁的武器。”宁远看着源稚生的眼睛说。
“我当然希望她拥有自己的人生,”源稚生声音低落,“但她的身份和血统决定了她注定无法自由。这是宿命,由不得她。”
“也由不得你。”
“你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源稚生怒吼道,“一旦绘梨衣暴走,整个东京将化为一片血海。”
“东京死多少人和我有什么关系?”宁远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你疯了,你可是八家之一的少主,以后要接手犬山家的。”源稚胸膛起伏,瞪大了眼睛。
“拉倒吧,听你的语气,好像混黑道是什么很荣耀的事?”
“守护这片土地的秩序是我们的职责。”
“是你的职责,”宁远点了点源稚生的胸口,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这样的身份如果在中国会直接吃花生米的。”
“那些刀下亡魂如果看到你这么遵纪守法恐怕会感动的流泪。”源稚生冷哼道。
“所以说我是打工的,”宁远摊手,“你是因为我没把他们用水泥浇筑成人桩,为日本建设做出贡献而感到不满吗?”
“我杀的都是该死之人。”
“我斩的都是蛇岐八家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