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小人
木村浩推开门扉，不由地张大了嘴。
他和松本建一重返餐厅的原因很简单，战争过后，有人需要补充弹药，有人需要清理战场。
的确是一片狼藉的战场，各种海螺壳和扇贝壳堆在宁远面前，埋住了盘子。
一堆堆红艳的虾壳泛着油光，摞在造景用的草坪上堆成小山。
雀舌罗汉松身穿机甲俨然一位战士，蓝龙虾的头作为头盔，帝王蟹壳作为身体，鲑鱼的鱼鳍被当作光刃正握在一条蟹腿手里，机甲头后还留着长发，那是北极虾的虾须。
木村浩眼角抽动，那是自己每天都要花时间修剪的盆栽啊。
宁远向他比出一个胜利的手势，炫耀自己的杰作。
他轻叹一声，面对这样的少年实在很难生气。
何况主人还没有说话，身为管家没资格抱怨客人的行为。
女仆迅速的为宁远收拾桌面，从价值十几万美金的盆栽上取下宁远刚刚组装的得意之作。
苏恩曦撑着下巴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思索什么事情。
星野遥看了看宁远，又低头看向自己的鞋子。
松本建一回到自己的位置，投入新一轮的烹饪。
场间唯有流水声和刀锋轻触案板的哆哆声，沉默的氛围中透着怪异的和谐。
片刻后房间内响起宁远咀嚼食物的声音，溪水中流淌起美食，场间诸人沉默进食，就连星野遥也在宁远的眼神示意下拿起了筷子。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主人的态度才会发生转变。
木村浩暗暗揣测。
在心底议论主人是不礼貌的行为，可是人皆有好奇之心，木村浩目不斜视，手臂下的服务巾纹丝未动。
虽然和主人见面不到一个小时，但女孩严谨刻板的形象已经深入心底。
他本以为主人应该是一个无法无天的二世祖，在十五分钟内购买一座豪宅又闲置七年，第一次和管家沟通便要布下杀局，这像是豪门恩怨情仇的戏码，可现实并非如此。
她待人彬彬有礼，威仪具足，不像那些手握权柄的千金，倒更像权力本身。
女孩的穿着都是世界顶级品牌，正统且符合她的身份，给人的感觉她像是华尔街的女金融家，绝非杀人不用负责所以任性妄为的大小姐。
主人和宁远见面也没有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两人之间存在一种默契，仿佛你杀我我杀你只是朋友间的嬉戏。
苏恩曦抿了一口清茶，夹了一片刺身搁在盘里，筷尖探进酱油碟中轻轻搅拌，又夹起刺身蘸了进去，她沉默片刻，将筷子放下，刺身便静静呆在酱油中沉了下去。
她拿起纸巾，轻拭嘴唇，忽然抬头看向宁远。
无声处忽有惊雷炸响。
黑暗中骤见曜日升空。
刀锋掠过手指，绽开点点嫣红，专心处理食材的松本建一眉头一皱，这种低级错误自从告别学徒时代已经几十年没有犯过了。
木村浩蓦地后退半步，手臂上的服务巾洒落在地。
星野遥心声警兆，豁然盯向苏恩曦，混血种对危险的感知极其敏锐，她反手握住背后的刀柄，拇指抵住刀鞘。
苏恩曦无视了星野遥投来的目光，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宁远。
宁远亦无视了苏恩曦投来的目光，只是慢条斯理的低头切着牛排。
女孩看男孩的时候认真仔细。
男孩一刀又一刀认真仔细地切着牛排，仿佛感觉不到苏恩曦炽光灯一样的目光射向自己。
星野遥的太刀缓缓离鞘半寸，闪着冷光。
松本建一的手微微颤抖，他发现自己竟然握不住那把陪伴自己多年的厨刀。
木村浩换了一条服务巾，却发现再难向苏恩曦踏出半步。
女孩威严又庄重，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到主人的赫赫威势，这霸道至极的气势尽数锁定了桌对面的少年，旁人竟不能靠近。
和刚才不同，宁远的动作很慢，过了很久，他用叉子把最后一块牛排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品味后咽下，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放下刀叉，他抬头迎向苏恩曦的目光，“苏小姐为何一直看我？”
男孩上身穿着白色T恤，胸口印着一只黄色的加菲猫，和普通的高中生并没有什么不同。
苏恩曦展颜一笑，“因为你好看。”
“谢谢，我知道。”宁远很认真的向女孩点头，“我还以为你觊觎我盘子里的牛排，可惜松本先生的手已经握不住刀了，所以这是最后一份，不能分给你。”
宁远的确好看，苏恩曦说的没错，可好看并不能当饭吃，宁远的饭也不会分给苏恩曦吃。
苏恩曦看宁远很简单，因为她看不清。
“宁先生就像忽然冒出来的人，或许你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女孩的声音就像演奏十面埋伏的琴弦，肃杀又好听。
“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了一致，不过你的话让我感觉好危险。”宁远用餐巾拂开残羹，手肘支桌，手掌托住脸颊，歪头看向苏恩曦。
“目标一致，但你的动机呢？”苏恩曦仿佛知道宁远不会回答，她继续道，“如何获得这些信息，选择这个时间寻求合作等等，你身上有很多我看不清的谜团，但其实弄清楚一件事，这些问题就会迎刃而解。你是谁？”
“我是宁远。”男孩笑道，“不过苏小姐肯定对这个答案不会满意。我是谁，我从哪儿来，我要到哪儿去。这是哲学的终极问题，如果要寻求答案，你可以去问亚里士多德或者苏格拉底。”
“从星野遥给我发邮件的那一刻，我就在查你，查到星野遥背后的人并不难。”苏恩曦直言不讳，“十二年前，犬山贺的家里多了一个养子，犬山贺没有孩子，传授你剑道，把你视作犬山家的继承人。七年前，你加入执行局，记录中言灵·刹那最高臻至七阶128倍速。你是执行局的王牌，可执行局却几乎没人知道你，因为杀人太多，被人称为红棍，你没有在执行局担任任何职务，仿佛杀人才是你唯一的乐趣。”
“纠正一下，我杀的都是鬼。”宁远抬手打断道。
“鬼不可怕，可怕的是人比鬼还鬼。”苏恩曦看着宁远清秀的脸庞，缓缓说道，“在你的人生履历中，绝无可能知道这些秘辛，你一直都在掩饰和隐藏。不过在我眼里你是一个肮脏又卑鄙的小人，这样的人凭什么向我寻求合作，凭什么要我信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