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道世界,我觉醒山魈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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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罪户,齐圭

汝国,兖州,永安镇第四林场。

十月的“阴朔节”一过,北地便一日冷过一日,此刻夜空彤云如铁,遮蔽月光,天地黯淡。

肃风横扫之间,回旋飚飞,撞开林场南七坊路边,破落柴房的门扉。

“吱哑~”

宛如着魔,地上人影睁开眼睛,淡青色光芒一闪而过,而后眼神空洞如沉沉深渊。

良久,蒙昧的意识逐渐恢复,惨白凹陷的脸上多了些许生动。

“我没死?”

声音嘶哑,令昏沉的齐圭恐惧。

轰!

似乎炫目光线再次充塞眼帘,阴沉的山道支离破碎,整个世界摇晃起来,齐圭只觉得脑子仿佛被人锯开,硬生生浇上烧化的滚烫铁水。

无声的惨叫,他瘫软下来,脑海中宛若爆炸,意识洪流不断冲击这来自异界的灵魂。

无数熟悉而陌生的画面纷至沓来,间杂着大段空白,勉强串联成一个十二岁少年平庸而短暂的一生。

呼~

呼~

不知过了多久,纷乱的过往渐渐平息。

短暂地宁静中,颤抖着的齐圭心底蓦然涌上淡淡悲哀:

‘谨慎了一辈子,第一次冒险就······也不知道,被我推开的孩子,活下来没有?’

******

‘原来撞了大运,不等于撞了大运!’

没有真正经历过的人大约不知道饥饿的滋味,那是一种能让文明退化、手指重新化出爪牙的恐怖。腹中如火烧般的空虚感犹如警钟,提醒齐圭,他差不多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

饿!饿!饿!

五脏六腑都在呐喊,生物最原始的进食本能仿佛一头怪兽,令人红眼!

连续扑腾了好几下,齐圭才勉强扶着斑驳的墙壁站起来,腐朽的尘糜之间,少年骨软筋麻,并不稳当。

夜深了,这家里更点不起油灯,他借着微弱的月光吃力地扫视:

一床、一桌、一大一小两个瓦缸,还有墙上挂着的弹弓、兜夹······

没了?

浑身鸡皮疙瘩,这样冷,却连被褥也没有,原身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初来乍到,他理解不能。

只是摸了摸干瘪的肚皮,快要能摸到肚肠的凹凸形状,令他恍然,随之惊骇。

真穿越了,还快饿死了!

‘能让他···我···一个十二岁的娃娃,差点活活饿死,这是什么世道?’

蹒跚着往外踉跄,只这两步,身体都支撑不住,滑坐在门槛上,气喘吁吁。

街尾传来犬吠,格外刺耳,齐圭想呼救,忽想起那是王家的恶犬,小时候咬过“自己”,大腿上如今还有伤痕,不禁打了个冷战。

喘息着,回忆千丝万缕,耳边隐约响起呵斥声:

“他家大人都死光了,还借钱粮给他?那是借吗?陈有福,你想饿死我们娘仨就直说!”

“要是以前还行,你知道我爹最近身体不太好,要不然,你上别人家问问?”

“滚!”

······

相似又不相同的星空,顺着云层之间的缝隙流泻少许辉色,齐圭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很凄惨。

‘想不到这同名同姓的小罪户,温饱都难。’

强忍着从地上抓起一把土往肚子里塞下去的冲动,他继续翻阅着纷乱的记忆。

这国叫汝国,太祖原为成国大将,威凌幼主,拥兵自重,一日少帝暴亡,汝太祖即占据宫殿、衔领百官,俨然操控天下。

半年后,六贤王阴起宫变。汝太祖大怒,半日即平,自立为王后将成国齐姓王室贬为“罪户”,尽皆流放至兖州以北的吴音山脉。

又将国中各类重犯发配此险山恶水之间,并设立军镇“永安”,一体镇压、累世不赦,距今已有一百五十余年······

这记忆很深,可见原身对从王室沦为罪户的执念。

“合着这就是个超大监牢,‘永安镇’三万大兵是狱卒,五个林场是不同监区,罪户是被朝廷判了无期徒刑的犯人。只不过随着法备松弛,罪户间杂相处,重新形成了微型社会······”

没力气挠头,齐圭轻轻叹息,生无可恋。

真是比董小姐“4+4”还绝望的开局。

“而且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眼前闪过几个画面,少年的脸色渐渐铁青。

“‘我’母亲早逝,父亲三个月前也病逝,家中再无其他亲戚,这也就算了。”

他拳头不自觉捏紧:

“后来有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舅吴必昌,跑来说病死者如不能厚葬,在地下也要日夜受苦,哄得‘我’花光家中积蓄,又向他借一千文,合十两银子,先做法事超度,再选吉地下葬······

简直是狗屁,林场怎么可能有吉地!”

齐圭恨得牙痒痒:

“这十两不白借,月息三成!三个月利滚利下来是二十二两······也就是‘我’没什么见识,又突遭大变头脑混沌,错信奸人,不然怎么能同意这种蠢事!”

《红楼梦》里,素来刻薄的王熙凤,放的印子钱也不过八分到十分月息,最后果然因此吃了挂落。

吴必昌居然敢要三成?

这都不是高利贷了,是阎王债、索命钱!

印象里,原身父亲是老练猎手,刨去各种盘剥,平均一天也就能赚四、五文。

而他刚一睁眼,就欠了两千两百文?

有的人真该死啊!

‘三月之期将近,那吴老狗最近来得愈急,半哄半逼地不断索取,连口粮、被褥都搜刮走,还在打听某样东西,‘我’因此时常忧惧······

呵!这显然是要吃绝户!’

即使在地球,二十一世纪的前十年,农村里没有壮劳力的家庭状况都不会太好,此时虽没有证据,齐圭就这么认定了。

林场啊,不需要证据!

气得冷笑,倒牵动腹中一阵绞痛,他仿佛能看到肠胃壁之间在相互摩擦、出血,手指在朽烂的门槛上捏出几道浅痕:

‘等不了天理报应,这吴老狗欺负孤儿,我当然会替你报仇!’

齐圭对着阴沉夜空喃喃:‘但你这肚子不等人,再不吃点东西,怕不是要活活饿死。’

想报仇,先得活下来!

他觉得奇怪。

历来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记得吴音山脉延绵数千里,岭高林密,按理遍地都是好东西。

原身跟父亲学过一、二手捕猎技术,怎么会连糊口都不得?

哪怕“夏吃杨梅冬剥笋,捉蛇二更长”呢!

可再想去时,脸上就只剩惨然。

异界也讲究“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这万里山林乃是朝廷所有。

再具体些,最大的是受朝廷任命、永安镇节制的林场大朝奉!

林场里,天上的雀、地上的鼠,甚至树皮下的虫儿,都是大朝奉的!

进山,只能算半条出路。

因为每次先要交上十文“买路钱”,没收获就彻底蚀本,有收获也赚不了多少。

不论是兽肉、皮货、山禽、草药,都得先给林场把关过目、分润。

这比例一般是一半,剩下的一半归自己。

剩下的也不允许私下发卖,一定要到圩日大集统一交易,这中间又会被抽调一半左右······

不肯交钱?

当然可以,毕竟大朝奉又不是什么妖魔。

但就别想狩猎、砍伐了,甚至只是在边缘地带,捡少许枯枝当过冬的薪柴,叫人发现了,活活打死也是常有。

人命值几个钱?

等吸收了多数记忆,齐圭才恍然,纵使吴音山脉辽阔壮丽,但对朝廷来说,是监牢而已,无意开发,多是未经历过大规模垦荒的原始山林。

能走人的路没有几条,只要在关隘处派人把守,居高临下,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想偷偷进山,不被发现?

除非长了翅膀,或成为武者!

‘嗯?武者?’

一阵莫名,无奈心底更深处的光影翻卷着,却始终不能真切,齐圭只得暂时放弃,心头复杂:

‘太严苛了······只是此事在地球亦有记载,《打渔杀家》便有萧恩欠了丁老爷的“渔税”;传说中法力者济癫,需要古木修缮庙宇时,也必须先与地主化缘······莫非不同时空亦不外如是么?’

记忆中,原身有一个倪姓发小,妹妹伤寒,抓不起药,也交不起十文钱,就想偷偷进山挖些祛风的草药,却被守山队的人抓住当场,作为典型打断双手,没多久就死了。

妹妹无人照料,第二天是和哥哥的尸体一起被人发现。

原身心中不忍,在尸首进化身坊前偷偷看过一眼,那一大、一小佝偻的惨状便像烙印般刻在心头,令这少年时常梦中惊醒······

绝对限制了获取资源的渠道,林场理所当然地成为“垄断者”,柴、米、油、盐、药等等必需品被牢牢控制,物价腾贵,米珠薪桂。

五日一次的圩市上,一斤精面,五文;一斤白米,八文;一两劣质井盐,更是三十文。

从前家中最经常打到的“银背兔”,肉瘦,六、七文一斤;带二指膘的山猪肉最是紧俏,一斤要叫价二十文。

还不能嫌贵,齐圭家这种没有裙带关系的普通罪户,想买都买不到哩!

一口郁气耿耿于怀,他不明白,这人能活?

难怪回忆中,吃的都是野菜、野菜、野菜,年节时才有些荤腥!

地球上,明、清末期时,田赋、三饷、漕粮、平余、捐输······林林总总的摊派累加起来,相当于“二税一”,曾有“岁入之半输于官”一说。

可就他的折算,在林场中假如要保证一个人的最低生存标准,相当于“十税九”。

九成是林场的,一成才是自己的!

‘难怪这身体会虚弱成这样!’

粮食、油脂、盐分······什么都缺。

吃不饱,根本吃不饱!

除了物质的极度短缺,罪户还面临“徭役”,就是自带干粮给林场干活,垦荒、开山、筑路、围坝······

这是用人命去填。

‘疲民战术!’

齐圭忽地想到这词:

‘不对,对朝廷来说,罪户就不是民,而是用着都嫌脏的耗材!

也难怪“我”会这样惨,在林场里,“活着”两字沉重无比,大家不得不自私······嗯,那头死狗除外!’

恶犬吠地愈发嚣张,在静夜里回荡,不知会吵醒多少辛苦人?

但王家仗着男丁众多,又和林场掌事沾亲带故,在南七坊是一霸······

“哼!”

齐圭充作两耳不闻,脸上发苦。

对于现状可以理解,只是感觉身上越来越冷,对于死亡的惊惧再一次如阴影萦绕在心头。

哪有人不怕死的?

他真创过泥头车,虽说为了救人,当时热血上头,可现在,个中滋味实在难堪回味。

这一瞬间,绝望之后带来的是愤怒,齐圭陡然生出一股力量。

不行!

我要活下去!

耳濡目染之下,“我”也会一些捕猎手段,左右是个死,大不了进山当个饱死鬼!

“土娃···土娃?”

‘啊?叫谁?’

齐圭眼神一凝,以为是自己幻听,直到一个模糊的身影越来越近,才认出来:

“桂···桂花婶?”

“哎哟,你这娃娃······”

印象里桂花婶和母亲关系极亲密,本来年齿相当,齐圭抬头,妇人却好像四、五十岁的样子,面色沧桑,满头银丝。

她看着好似回光返照的齐圭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中碗:

“还站得住么?算了,还是坐下来吧,等会子跌一跤可了不得!”

中年妇女特有的碎碎念,齐圭感到难得亲切,被搀扶着坐下,听到叹息一声:

“土娃,这是婶子刚做的豆花,没来得及压,你快吃了吧!”

碗沿破口,但蒲盖掀开,微微冒着热气的碗里传来一阵浓郁豆香,齐圭喉头滚动,再看去,铅云逐渐飞远,银盘半露,这妇人脸上清亮,笑着:

“怎么,婶子还会害你不成?”

齐圭眼角一热,要尿尿般,却流不出泪来。

人间有三苦:撑船、打铁、做豆腐。

原身从小就是闻着豆香味儿长大,哪里会不知道普通罪户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桂花婶却每日子时末就要爬起来,选豆、泡豆、磨豆、过滤、煮浆、点卤、成型······忙活到中午才能抓紧时间小睡一下。

赚的是一点点血汗钱。

但由于林场控制着卤水来源——以前不明白,现在他懂了,是卤水中有盐分,要杜绝罪户“以卤制盐”。其实这并不可能,卤盐杂质多,且烧柴耗费太大,得不偿失——导致豆腐产量很低,赚得极少。

这么一碗,就抵得上她好久的辛苦!

桂花神满眼血丝,都是熬大夜熬出来的,手里的豆花越香,齐圭就越难受,满腔汹涌。

这是活命之恩啊!

一定要还!

不过现在······

还是先吃饭罢!

认清现实的少年,舔了舔嘴唇,干卷的死皮宛如荆棘丛林刮擦着舌头,捧起碗狼吞虎咽,仍带着温热的豆花被唇齿之间激荡,汁水四溢。

吴音山脉当然有甘甜山泉,但那是老爷们喝的,罪户喝的是浅井苦水,做出来的豆腐也发苦。

但再苦苦不过生活,他控制着在口腔里停留久一些,多嚼几口。

这样更饱。

缓缓暖流滚入,筋骨之间好像充盈,明白这是错觉,齐圭却忽然理解了朱八八对“珍珠翡翠白玉汤”的感情。

这是劫后余生!

“慢点吃!”

桂花婶见他这副模样,有些心酸:“等天亮卖了豆腐,我去给你买点米和糖,熬粥水喝,不然身子要亏坏了······”

不是桂花婶昏了头,地球上《本草纲目》记载,有一味药材性甘、平、无毒,补中益气、健脾养胃,和五脏,通血脉,止烦、止渴、止泻······功用许多。

这药是大米。

古代很多“符水”,说白了就是纸灰加米粥;老一辈人病了,吃个油炸的白面饼,也能恢复大半······

一个字,苦也!

齐圭腮帮子鼓动,绝不肯浪费,桂花婶道:

“早跟你说了,有事情来找我帮忙。那什么劳什子吴必昌就是个赖狗子,跟你家也是早出了五服,能有什么好心?”

给他掖了掖“祖传”的麻衣:“你叔要是知道这事儿,回来非得埋怨我没照顾好你!”

“大有叔······还有半个月就能回来了吧?”

“差不多吧,这一去就是小半年······唉!”

齐圭情绪如海浪翻卷,胸中明了,桂花婶家日子也不好过。

她男人梅大有是石匠。

正常来说手艺人总饿不死,否则鹿子霖的老祖宗也不舍得用沟子换菜谱,可这里是林场,本来就不正常······

第四林场的大朝奉祝至康,喜爱天生奇石,这东西不易得,必须钟自然造化。

要么下河、要么开山。

是以现在,别人家能花钱逃“徭役”,大有叔却年年都必须离家六、七个月,为大朝奉找寻“花石纲”。

都叫“徭役”了,自然没有工钱,家里只靠桂花婶一个人支撑,再加上女儿梅山七的病······

原身有良心,哪里肯去麻烦!

眼前,一张焦黄的小脸浮现,丑憨憨的,齐圭咽下豆花,问道:

“婶子,阿七的身子好些了吗?”

提到这个,桂花婶笑容敛起:“还是老样子,这几天我们不是去了万林寺么,吞法禅师开了几幅药之后,倒是能偶尔下地了。禅师还说,如果能找到异植“大血龙藤”的话,阿七的病或许能根治······”

梅山七从小就唇紫气短,体弱多汗,林场里仅有的几个大夫都诊过,含糊不清,只说是早产,娘胎里带来的虚症。

但在齐圭看来,有很大可能是先天性心脏病一类,这很折磨。

‘异植?那可是稀罕物,据说有百年药力是最低标准,大血龙藤更是听都没听说过······至于万林寺?’

这名字让齐圭略感心惊胆跳,仔细舔着碗底的渣水,小心劝道:

“婶子,我爹以前说过,病急也不能乱投医。”

“我知道,可······”

桂花婶偷偷抹了抹眼睛,不想多说:“土娃,你够不?不够的话我那里还剩点豆渣,本来是想晒干了留给你叔······”

豆腐要卖钱,豆渣也舍不得浪费,晒干成粉,很能充饥。

齐圭听着,老脸一热,刚想说些什么,蓦地怔住了,眼底闪过淡淡青光。

只是除了他自己,没人注意到。

眨眼间,他就回过神,瞬息恍惚之后,忙道:“够了!太够了!”

救命的口粮吃了,还要拿,做人哪能这么不要脸?

对桂花婶,他是衷心感谢。

妇人叹了口气:

“孩子,如果你早些说,或许婶子家还能有办法,可现在,二十二两实在不是小数目······但你也放心,吴必昌一定有所求,我央人去问问,看他到底要什么,再和你说······”

“谢”字堵在嘴里,人情冷暖如水自知,齐圭沉下目光,心中暗叹。

这样的恩,要怎么还?

片刻,他缓缓摇头:

“婶子,阿七的身子,要费心的地方多了,我和吴必昌的事······就让我自己来!”

一脸言之凿凿。

桂花婶看了他一眼,吴必昌是附近有名的泼皮,据说还害死过人,这孩子毛还没长齐,哪来的底气?

“······和你娘一样倔!”

像是回忆起什么,她一笑,努了努嘴,拿起碗回家:

“真遇上事儿,记得和婶子说······嗯,要是方便的话,来陪阿七说说话吧~”

“一定哩,多谢婶子!”

“和我客气什么?”

齐圭坐着,目送妇人慢慢走远,关上柴门,幽幽行走。

良久,耳边一片静谧,他独立于黑暗当中,闭上眼,视线中却一片青光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