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入室
照说这二十个点赞,对其他人来说简直小菜一碟,谁还没有个二十个点赞了…
是的,李伶伶没有。
她有定期删好友的习惯,好友好友,一定是关系特别好才配叫好友。会定期删除一些“僵尸同学”。
这样没有什么不好,起码不用看到跳赞生闷气。但就是这种什么“砍一刀”“集赞二十个”“亲友助力”的时候,格外显示出那些“僵尸”可能大概还是有一丝丝用的。
李伶伶叹了口气,先转发了朋友圈,点开那个可怜的1赞看见是妈妈,叹了口气。
正发愁怎么办才好的时候,长岛冰茶发了两条消息过来。
“你要租房子???”
“嗯…寝室待不下去了,想换个环境。”
“那我帮你看看。”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看看就行。”
钟宸本以为他们之间够熟悉,她却还是这样见外。只能退一步回了这句。
“那你需要我做什么跟我说。”
“对方正在输入。”
“…”
“对方…正在输入。”
如此“输入与否”往复好几次,钟宸琢磨不懂她到底在徘徊什么。刚想问一问只看见对话框里弹出文字。
李伶伶盯着屏幕看一会儿,把对话框里的文字删了发发了删。最还还是打出了一句话。
“如果可以的话…”
“我还需要十九个赞…”
“噗…”
格外不好意思的钟宸笑出了格外诡异的声音。
陈臻正在一旁打游戏,隔着麦都听见他诡异的笑声。惊了一跳滑了个大招。
“我!靠!”
“钟少你踏马要谋杀我啊!”
陈臻摘下耳机,看见了更诡异的一幕,钟宸捂着个肚子笑个不停,差点碰翻了床头的柚子水。
“…”
手机持续响,世界外吵嚷声凝固了一秒,李伶伶掀开床帘跟几个女的对视了一眼。
尴尬
迅速调成静音。
一看竟然是十九个人加了她的微信…
并且都给她点了赞…
正好二十个…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没等李伶伶问号发过去,钟宸就回了她一句“不用谢。”
什么不用谢啊…
李伶伶不知道回啥,气的蒙头睡觉。
那边钟宸跟陈臻一块乐得在床上打滚…
“我说钟少你这小女朋友,朋友不太多啊。”
“这岂止是不太多,二十个赞还得找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钟宸回头给了他一下,吐出四个字“不许笑她。”结果自己没绷住又笑了一会。
“我说你干脆让她住你家得了呗。”
“反正你现在不住我这么。”
钟宸被一语敲醒,这段时间为了做课题,他都暂住陈臻家,自己的房子反而空着。她如果要出来住,住那自己确实放心些。
“然后等你俩确定关系了,诶~再搬一块儿,月黑风高孤男寡女诶…”
钟宸看着陈臻日渐猥琐的表情,又给了他重重一下,“孤寡你妹,要孤寡也是你孤寡。”
房子定位给她发了过去。
不一会儿手机上就传来一串问号。
“?????”
“这套房子还可以,你看看。离市中心也不远,离你那…交通也很方便。”
“…你觉得我是人还是鱼?”
钟宸被这句话摸得有些混沌,迟疑着发了句“人,很漂亮的…女人。”
后面还跟着一个狂点头的emoj…
“所以你该不会觉得,我只有七秒的记忆吧…”
“???”
“这tm不是你家房子吗?我今天才刚去过,给健忘的你拿U盘。”
宛如一道惊雷正劈头顶,光顾着傻乐了怎么偏忘了这一茬…钟宸敲了敲自己不太灵光的脑袋。
“那个,住我那怎么了…我那也挺好的。”
“住你那怎么了…”
“…”
“住你妹!”
看着屏幕上弹出的三个字钟宸哭笑不得,只好直接发了一串语音。
“你别误会,我这段时间都住我哥们家,那个房子没人住,我想着你反正也要找房子,不如直接住那,我也放心些…”
“你要过意不去,租金可以照交。”
“交个屁租金那,小美女你就住那…到时候我把钟宸打包送过…”
“送你妹…”
李伶伶听着耳机里传来两个男人的动静和此起彼伏的推搡声一团黑线,嘴上拒绝却下意识想起那个冷色调的房间…还有那封信。
于是用力摒弃掉那些荒诞的想法,打开了方才跳转的页面。
原本锁住的页面闪动了一下,随机跳转到了另一个相同的页面,屏幕中间换了一把更小的锁,上面写着
“浏览该页面,只需要发到朋友圈四十个赞…”
“我可去你的吧!!!!”
李伶伶扔掉手机蒙头睡觉,与此同时身侧传来几声巨响,有什么东西顷刻压了下来。
虽然隔着棉被,铁做的四根柱子压下来也还是好疼。正当她想起身扶起铁棍时,一整块布直接蒙到了脸上…
真是他妈的屋漏偏逢连夜雨。
床帘塌了,铁轨被拦腰折断。
她不可能再买新的床帘了
就这种情况没有床帘还不如去死
她必须要找住处了。
看着外面吵吵闹闹的情形,李伶伶第一次庆幸这帮人还在底下胡闹,不至于让自己太难堪。不动声色得挪走那些压在身上的零件之后,她把自己裹成一个粽子,背对着墙睡觉。
钟宸没有等到李伶伶回应,愣是胡思乱想了一晚上,却没想到第二天她竟然答应了。
小姑娘:“我搬去住可以”
长岛冰茶:“!”
小姑娘:“有几个条件,第一,租金必须照收。”
“第二,我住的时候你不能住。”
“第三…第三…我还没想好。”
屏幕上跳出一个卖萌叫好的小奶猫。
“这是一个月的房租,你先收好。”
屏幕上跳出两千块钱,钟宸点了收下。
“不是吧,哥们,你还真收,亲女朋友啊。”陈臻一脸费解看着钟宸,以为他只会客套客套。
他太了解她这一点了,从来不愿意欠别人什么。如果他不收,她才真的不会来住。
“给她攒着。”
“到时候一块退回去。”
钟宸派了一辆搬家的车,又找了几个同在一个校区的哥们,帮李伶伶把东西搬的完完全全,没用她费一点力。
就这样,李伶伶在室友呆滞的目光下离开了晦气的寝室。
钟宸很遵守诺言,把钥匙递给她后就离开了,没在房间逗留一点。李伶伶只租了一件小的卧室,钟宸房间的陈设都没有变。
这间房子虽是钟宸租的,但也是他表哥给他的房子,租只是个名头,实际就是他在住。所以也不涉及什么原出租方的问题,很方便。
钟宸并没有锁住那间屋子,只是虚掩着,临走时候说。
“那是我的屋子,里面有好多好东西,李小姐无聊时,可以替我检查检查。”
李伶伶白了他一眼,腹诽“我才不会看呢,哼。”
还是钟宸了解她…没撑到第二天李伶伶就想进去看了。
主要不是别的,那虚掩着的房门透出一点点冷光,正好能看见那角星星罐,和那封信。他们就好像两只蹦兔子,狡黠得在她心里乱窜,引着她去看。
“乱翻人东西不好!”
“可他是钟宸,是我准男朋友,他能是别人吗!”
“看吧看吧,反正他都让你看了。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有好多小人一起在她脑袋里打架,终于,叫好奇心的小人打败了叫理智的小人,她蹑手蹑脚打开房门。
好像做贼…
但这贼做得还…挺兴奋的…
上次来他家因为着急走得匆忙。还没好好看看四周陈设。钟宸年轻时喜欢亮丽的颜色,记得他洗的发白的消费下总是藏着或青绿或水蓝或浅粉的卫衣运动衫。二十多岁了,变得沉稳了些。
整个房间都是冷色调的,深蓝色的床单上,两只同样深蓝色的枕头放在床头。柜子上的深绿色的漆,柜门拉了一半,挂着几件深色的正装。
深绿色的床头柜,古朴的台灯散着暖黄的光,光下是那只尘封已久的星星罐。
不是被他尘封已久,而是被她尘封已久。
在心里。
透明的玻璃罐光洁如新,里面叠着整整齐齐的糖纸,糖块已不知去处。波光粼粼的糖纸映着灯光,将旁边信封上的字照得斑驳。
李伶伶的心一下跳得很快,好像要去触碰的是多么不得了的秘密。
是她的曾经,她的曾经在心里早已风干成淡忘的故事。
她轻轻拿起玻璃罐,将里面的糖纸一张张倒出,糖纸铺得很平整,还有淡淡的水果香气。
有些上面没有什么折痕,
有些却被刻意揉皱,伤痕累累。却又压在床脚努力压平。
李伶伶轻笑一声,仿佛看见一张张糖纸后的钟宸的表情。
是兴奋的,喜悦的。是留恋的,不舍的。是怀念的。
是万分疑惑不解,生气她为什么一声不吭得消失,删除好友。
是绞尽脑汁怎么找都找不到她,是一个个彻夜不眠的夜晚,翻来覆去睡不着。
是绝望的,是恨得,是爱的,是拼命要记住的…
一张浅绿的糖纸被什么打了一下,变得流动晶莹,有些刺眼。
正好,三百六十四张。
一张不多,一张不少。
全部完好无损放进罐子。
只剩一颗还未拆封的葡萄味糖。
那是她那时精心放进的三百六十五颗糖果。
三百六十五,他们做同桌三百六十五天。
她拿出那枚小小的葡萄糖果,对着灯光看,试图从里面看出什么来。
他从来都没忘了她。
为什么还要留下一颗…
六年,糖果早就变质了。
可你为什么还要留着…
钟宸回来取文件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自己那屋的门亮出暖光,五颜六色的糖纸铺了满床,传来微弱的抽泣的声音。
他走上前去,将门稍稍拉开,看见他的小姑娘哭得有些颤抖。
相似的一幕将他拉回数年前那个夜晚,同样冷漠的环境,一盏暖黄的灯光,她在无助得哭。
那时,她哭了多久他便陪了她多久。站在门外,以一个莫须有的同学身份。
现在,他不再只是她的同学,可又该以什么身份推门而入?
当时的伤害是同学给他的,可现在的伤害,是他亲手给她的。
他予她暧昧的情愫,却又不正视这段暧昧的因果。最后发酵酿成六年苦果。
他不知道。
可她该不想让人窥见她的不堪。
他抽得一下有些喘不过气来。或许他们都不敢面对当初那段被自己亲手夭折搁浅的曾经。
他关上房门,夜凉如水。远处有海,嘘声叮咛。
李伶伶将糖纸放回罐子,唯独把那枚最小的葡萄糖果揣进了兜里。又去拿那封信纸。
信纸的边角有些泛黄,毕竟六年之前。信上墨水有好几处洇开,仔细闻还能闻见淡淡的洗衣粉味。
李伶伶的字总被夸好看,现在看来只会觉得自己当时瞎了,这么烂的字也能叫好看???
歪歪扭扭乱七八糟,虽然有点笔锋也不明显。看着这样的字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怪道那次喝咖啡,他突然冒出一句“字不像从前了。”
可能人也不像了吧…
信上都是一些插科打诨的废话,只有最后那句略带暧昧,她突然想起自己揉了十张纸才写成一封信的窘迫,噗嗤笑出声来。
那时她想了很久,圣诞节要送他什么礼物。苹果太普通,巧克力太暧昧,手工做东西怕做不好,送习题集纯属找揍…
可那是他们成为同桌整整一年的日子,她不想草率得过。
直到文具店挑了一晚上才挑出这件像样的,那里面只有二十颗糖,是她又补足了剩下的,塞到里面。
可她没想到那天会不愉快。
迟疑了好久,最终她还是给他了。看着那个苹果,其实她很开心。哪怕是哪个女生随手塞给他的,哪怕是他不要的,她也很开心。
是他给的。
可能就是因为恨自己这个不争气的舔狗想法,才会对他放下狠话。她是个最怕麻烦的人。
这来来去去很多遭里,她的迟疑徘徊,佯装遮掩,上心用心。
在她自己还未察觉出动静时,
他早就跟别人不一样了。
那夜,她睡在他的屋子,枕着满床的糖纸,像睡在星河里,梦里有淡淡浓浓的糖果香气,好像回到小时候畅想的小人“糖果屋”的宇宙里。
这些甜甜的梦,
终于留待她去追捕。
只是晚了那么几年。
床头空落落的,该去给他装个捕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