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请再爱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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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上学

我用一年的时间混完了学前班,每天只上半天课,混得也比较快,我又大了一岁,以每门零分的成绩荣升入一年级。

一年级与学前班一墙之隔,都是土房子,教室中间还竖着一根木柱子,我就像个木头人坐在教室中。

那是星期六的中午,我们上完五节课后就放了学,下午不用来校上课。

学生们都走了,我还呆坐在教室,我看到我叔叔朱老师了,他个子瘦矮,他侧身用一只手拉扯着教室的门,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来,我慌忙弯下腰来,躲在桌后,朱叔叔没有看见我,我听到了锁门声。

我见教室里无人,座位上空荡荡的,我一个人占领着教室,在教室里来回走动着。

我听到一墙之隔的厨房有声响,有几名老师在说话,我叔叔的声音特别耳熟,他们在吃饭。

我一个人在教室里游荡,没有喊人开门,我就在教室里闲逛,没人发现我。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肚子也饿了,教室里只有空空的课桌,没有吃的东西。

我朝窗外看着,有些杂七杂八的树立在教室后面,小树上的叶子绿得发亮,大树则枝粗叶茂,浓密的叶子挡住阳光,树下成为荫凉。

两小时后,我听见我妈的声音,隔着门就听得是她来了,她在跟我叔叔讲话。

“思念,没回家,我在路上找了几遍,都没有找到他。”

“我锁门时,教室里是无人,他回去了啊?”朱老师说。

“教室里有人,思念在教室里。”一个男学生在窗外大声喊道。

他是丁雨进,我班的同学,我是认得他的,还知他家离学校不远,他闲来无事到学校周围玩。

教室门开了,我叔听到喊声,我叔就在门后,他拿钥匙开了锁,我妈冲我笑,我一声不吭,似是出了牢房。

我妈开始埋怨我了,“思念,你怎么这么傻,你是哑了,你叔叔锁门,你为什么不喊的?”

我傻傻的无言以对,只是跟着我妈走,我妈将我抱上自行车,那是辆永久牌自行车,车位有些高,车中间还有横杠,我就侧身坐在横杠上,双手紧握着车龙头中间。

我妈是会骑自行车的,她踩着自行车上了马路,就在我耳边不断说着。

“你怎么越来越傻了,不知道回家的,鸡啊狗啊,晚上还知道回家的,如果我不找你,你就在教室里过一晚,没吃没喝的,晚上你一个人,看你怎么过?以后放学后,就跟着大哥回家。”我妈叮嘱道。

我自是点头答应着,我妈不依不饶,又对我说道,“我见你没回,就问了同队里所有学生,他们都说没见到你,我就到路上找,一直找到学校,还是没见到你人,我就问你叔叔,你叔说见你出教室了,我以为你回去了,以为你走了小路,小路上全是大小水沟,若是掉下沟去,还有你在,我只好又走了小路,仍然没看到你,我以为你回家了,等我到家后,我还是没看到你,我以为你到你爸那去了,你还小,怎么知道去你爸那的路,也许是你爸来学校接的,我就到你爸那,也不见你人,我就骑了你爸的自行车来寻你,到了学校后,我在教室门口,才听到你同学喊,你在教室里。”

我算了算,我妈找我,在路上用去了两小时。

到我和我妈进家门,一墙之隔是我爷爷奶奶家,我爷爷还特意问,“秋叶,孩子找到了?”

“把我找得急死,这个傻孩子被锁进了教室,还不吭声的。”我妈回答道。

我又病了,我们小街上的诊所有些无能为力,我爸和我妈特意带我到镇上的医院去看病,那个镇叫坪埧镇,镇上有个街,街道很窄,以黑石板铺地,两边都是土房子,用几块木板做门,商铺在开门做生意时,将几扇门卸在边上,有早餐店,在油锅里炸些油条和饼。还有竹器店,摆些竹篓及箩筐和簸箕。还有铁器店,有男人在熊熊火炉前用锤打红铁,发出叮当的响声。有百货店,摆些锅碗瓢盆。还有理发店,有男人身上围着白布,坐在镜子前理发。

我爸妈把我带进一个屋里,屋边有药柜和一个木板床,床边有个木制架子,架钩上吊着透明瓶子及白色细管子,一个穿白大褂的男医生坐在长桌后。

那个男医生用手翻看我的眼皮,眼睑内部有血丝,医生还拿了一个塑料杯子,让我把尿撒进杯子里,我只好照办,对于一个孩子,在街边撒泡尿也是正常的,何况又是在诊所里。

然后我妈将那杯黄色液体端给医生,医生说:“你家孩子患了黄土肝炎。”

我爸就责备我妈,“你怎么照顾的孩子?让他生了病。”

“他生了病,我有什么办法?那也是你的孩,你管过他没?”我妈生气地说。

“你们两个别在这吵了,孩子病了,谁也不想,父母在孩子面前就不要吵了。”男医生厉声说道。

我看到我妈一脸怒色,我生怕爸妈因我吵架,好在在医生的调解下,我父母没起争执。

我看到男医生在柜子里拿出白纸盒,手中用个薄片利索地割开小玻璃瓶,他手中拿着注射器,那是我平生最害怕的东西,医生拿着一个大玻璃瓶,瓶里装有液体,他将注射器内的药品注入大瓶里。

男医生和善地看了我一眼,我胆怯地躲在我妈身后,用仇恨的眼光看他,我前世与你无仇,今世与你无怨,你却要这样对我。

我知道墙边的木床对我不利,果真被我猜中,那张床非常阴冷,冷得寒气逼人,似乎有阴魂附着。

我被父母按在木板床上,任我哭喊,他们都不松手,母亲摁住我的双手,把我的脑袋侧向一边,父亲则是压住我的双腿和身子,我只能放声嚎叫,身子完全不能动弹,像要被宰杀的猪,四肢被人牢牢按住。

稍歇,我的身体轻松,我妈将我翻过身来,我看见木架上的吊瓶,一根透明长管子连接着,管子有调节装置,有液体在管子里流动,我的腕上有白胶布粘着,胶布底下藏有针头。

我妈不断安抚着我,“思念,打一针,病就会好的,就可以上学了,现在针扎在手上也不是很疼,等会我给你买好吃的。”

我妈陪着我,直到瓶中的水徐徐流进我的身体。

医生也在我身边,他紧盯着输液瓶,我知道医生的心很麻木,从不心疼像我这么可爱的孩子。

我妈把我抱在怀里,用手遮住我的双眼,医生才轻手揭开我手上的胶布,把我手腕上的针拔掉。

在拔针时,我还是感到有些疼,我落了好多泪,我妈用手给我抹泪。

医生给我开了药,那是用浅黄纸包着的中药。

我妈说话算话,在街上给我买了炸饼,那种饼经油炸后,香香脆脆的,很惹人口水,我吃完了还想着要,那就是我回想中的美味了。

回到镇上的家后,我母亲找来一个小罐子,把中药倒进罐子里,然后倒水进罐内,把罐子放到火炉上,那绝不是煎的山珍海味,那股味道在水烧开后,弥漫着整个屋子。

我妈用火熬着药,药罐子起了水泡,咕咚作响,飘起了白雾,中药味四散,空气中透着苦味,舌尖舔着雾气,一股酸楚油然而生,我感觉到我的命很苦,跟黄连一样苦。

我看见我妈用布包裹着罐耳,将热腾腾的汤药倒进一个中号碗里,把那个白碗倒得很满,黄汤快要溢出来了。

我妈看了我一眼,我知道那药又是伺候我的,我哼了一鼻子,感觉到鼻子发酸。

我已经很会走路了,还会奔跑,我家的前后门都敞开着,我可以跑,跑得远远的,但是我无地可去,只有在我妈身边转悠。

过了一会,我妈用手试了药碗,感觉到不是那么烫了,她端起碗吹着,把碗内药吹得稍凉些,她又尝了尝药,感觉到不烫了,才将碗端到我面前。

“我的伢听话,药不烫又不苦,谁让你生病呢,好伢,喝了药,病就会好的。”我妈微笑着哄我。

我的头摇得像波浪鼓,上下牙咬得严实,即使是锤子敲,也不能松口,我必须滴水不进。

我妈耐心地拿来糖瓶,瓶里装着散白糖,我尝过甜得发腻的滋味,自是念念不忘,一心还想着,在我妈不在厨房时,偷些糖来解馋。我妈说,糖吃多了,会长蛀牙,也是不敢多吃的。

在糖的诱惑下,我依然不改初衷,跟我妈采取不合作方式,顽强地抗拒到底。

我妈是不会放过我的,在她眼里,我的倔强和誓死不屈的气概,是不会让她放手的。

我看到我妈的脸色变了,我知道当软的不行,必会来硬的,我知道我妈制服我的手段很多,绝不会让我得逞,让我逍遥,我想着走为上策,赶紧转身溜吧,留下绝没好下场,那碗黄汤不是鸡汤,而是让人流着酸水的苦药。

待我转身,刚走一步,我妈就把我拽回,我知道我逃不脱她的魔掌,她首先是捏住了我的鼻子,我想着就是憋死,我也不张嘴,可是我妈有办法,她又捏我的嘴,让我的上下牙咬合力有松动,然后借助了一双筷子,她用筷子撬开了我的嘴,用筷子卡住我的上下牙,那碗药就那样灌了进来,她倒了一半,以防我呛到,就缓了缓,她见药进了我肚,她又将碗里剩下的药全倒进我嘴里。

我妈见我喝完药,就撤掉了筷子,为了犒劳我,我妈还是舀了一勺糖喂到我嘴里。

我妈拿来毛巾给我擦脸上的泪水,为我擦去嘴角边的药渍。

在做饭前,我妈已然向药罐内倒进水,只待药开,把药倒进碗内,然后将药放在边上凉着。

待我在旁玩得不亦乐乎时,我妈来了,她把我扯回家,那碗药成为了我的开胃菜,她先是和颜悦色地哄我,让我吃下药,我是倔强的拒绝,我妈见我抵死不从地不肯喝,索性用力捏住我的鼻子,强行将一碗药灌了下去。

当药进了肚,那勺糖也是少不了的,我妈满意地舀过一勺糖塞到我嘴里,糖将苦不堪言的药味消解了下去,真是先苦后甜啊。

当我第三次喝药时,我依旧扭扭捏捏不肯就范,我妈就威胁着我说,“你药又不喝,那就上医院,让医生给你打针。”

我一听“打针”两字,早已吓得浑身发凉,险些魂飞魄散,我不想见到那个魔鬼,他们会用针扎我,而且扎得很疼,对于吃药来说,没有皮肉之苦,打针和吃药间,我还是选择吃药,那是明智的选择,我妈见我迟疑,见我有诚服之意,特意将一碗药递到我面前。

我接个碗,为了不扎针,我皱着眉,硬是将一碗药一饮而尽,将空碗递给了我妈。

我妈面露喜意,特意将一勺糖塞进我嘴里,以做慰劳,我妈对我说,“你把药喝了,就不去打针呢。”

我心下才镇静,我宁愿喝药,也不打针。

接下来的几天,每次喝药,我都很乖,在我妈面前反抗是没有意义的,最终还是被灌下药去,只有归顺一条路,乖乖地把药喝下去。

我家有个酿酒的小作坊,自我记事起,我爸就在酿酒了,他将谷物倒进一个木制器皿里,然后上水蒸熟,随后就将熟了的谷物用箩筐挑进大厅,摊放到一个大竹席上,将圆形的白色酒曲碾碎,将散酒曲撒到谷物上,然后用木锹翻转谷物,使得谷物和酒曲混合在一起,然后将谷物放进缸里,用油布盖起,进行发酵,待得一些时候,我爸将缸中谷物取出,放进器皿里蒸,随后酒就从管子里放了出来。

我爸可是通过学习技术而奔富的,他率先在另一个镇里弄了大块地,盖了红砖房,打下了一个码头,门前就是大马路,汽车站在对门。

我爸和我妈分居两地,我爸做生意,带着我哥,我妈就带着我住在老房子里,那是我爸的发祥地。

我爸平时也来老屋,家里种了几亩田地,也要帮着干农活的。

当我把几包药喝完后,我爸妈还是带我进了那个诊所,那个令人恐惧之地,我很害怕见到医生,他除了用针扎我以外,还会给我吃一种苦得要命的药。

我紧张地看着医生,他慈祥的面孔背后藏着伪善,他用手翻着我的眼皮,并仔细看着我的眼睑,“没什么问题,他好了。”我看着医生点着头。

我松了一口气,我妈牵着我的手走出了那个诊所,那里真是个魔窟,我悬着的心才放下。

我非常庆幸,去了诊所不用扎针的,我又逃过了一劫。

我恢复了健康后,依旧是跟我妈回到了老宅,那里有四间土坯房,供我和我妈住居。

在晚上时,我妈用针挑亮油灯,然后在灯下纳鞋底。

我看见我妈做鞋的全过程,我妈将细米用石磨磨碎,将米粉加水放入锅中,熬成了浆糊。

先前我还以为锅中的浆糊是弄给我吃的,我还特意用手去挑着吃,还挺好吃。

我妈早已将一些烂旧衣裤撕成一片片的,那些布片有白有红有黑色的。

我妈用刷子将白色的浆糊涂在一扇门板上,那扇门板是厨房的门,门可以拆卸。

然后将一片片布平整地铺在门板上,再在布上刷上一层浆糊,随后平整的铺上一层布。

将铺好布的门板放在太阳底下晒,直到软布变成了一块硬布壳子,我妈将布壳子从门板上揭下来。

我妈将布壳子剪成鞋样大小,每两个布壳子用白布封边,然后将五个封好边的布壳子叠在一起,套上白衬布,然后用粗白线一针针地纳着,鞋底有些厚,难免夹针,我妈手上戴有黑色顶扣,当顶扣用不上时,就用铁钳子夹住针,将针扯出鞋底。

这天晚上,我妈赶工将我的一双新布鞋做好,那是一双黑面白底的鞋,鞋口两端有两块弹力布。

“思念,你的鞋做好了,来试试吧!”我妈喊着我。

我脱下了脚上旧鞋,光着脚丫子进入新鞋内,新鞋有些紧,我的脚往鞋里使劲钻,我蹲下身子,用手指扯鞋,把手指都磨红了,就是扯不上鞋。

“妈,鞋小了,我都扯不上?”我为难地说。

“胡说,我明明将鞋样放大了些,怎么会扯不上?”

“你看啊,脚后跟露出鞋外一截。”

我妈坐在椅上看了看,弯下腰用手又按了按我的鞋,“鞋前面有截是空的,你的脚没穿进去。”

“太挤了,脚进不去呢。”

“难道你的脚又长大了,下次还要放大鞋样,你将鞋子向下磕磕,可以穿进去的。”

我依我妈所说,将鞋尖往地上磕,我的脚指头稍往前移了些。

待我再次蹲下身子,用食指勾住鞋跟,我费了老大劲,我的脸通红,手指疼痛,也没将鞋扯上去。

“妈,我还是扯不上鞋,这鞋子真做小了。”我无能为力地说。

“一下扯上是草鞋,两下扯上是好鞋,我来给你扯。”我妈说道。

我侧身站在我妈面前,我的手扶住我妈的膝盖,我妈伸出手指给我扯鞋,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那只新鞋好不容易才套上我的右脚。

“来换脚,另一只。”我妈说道。

在我妈的攻坚克难下,左脚的鞋也穿上了。

“妈,新鞋子好夹脚啊,穿得一点都不舒服,还不如穿旧鞋。”我实话实说道。

“你穿着新鞋多跳跳多走走,鞋就会变松的,明天你就穿着这双新鞋上学。”我妈说道。

我依我妈言,穿着新鞋就在屋里跳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