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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日头爬出云层一杆子高了,河面浮起淡淡的雾霭,若隐若现。

兄弟俩进村时,小英家黑狗“汪、汪”叫了两声后发现是熟人,就摇头摆尾迎上来,兴奋地围着他俩窜来窜去。站门口的田老太听到狗叫,把右手放额前搭个阴蓬,见是大宝二宝,问,还没吃饭吧。脸上表情复杂,说不上是喜是忧,转身往厨房走去。

进入西房,大宝喊声“爹”就挨床边坐下,二宝没作声,掏出香烟独自享受。老头浑浊的双眼盯着房顶,面无表情,或许是受到香烟的诱惑,鼻子翕动一下,把脸转向二宝,说,给我吸一根。二宝感到意外,看一眼大宝,对老头说,爹,医生早就叫你不要抽了。大宝说,给爹抽吧,戒不戒都没意义。二宝重新点燃一支插在老头嘴唇上,老头熟练地张开嘴,“叭--咝”吸入一口,又本能地用手夹住,再吸两口,拔出,拖出两条亮丝丝的唾液。也许是吸入的香烟刺激了肠胃,老头突然说,饭好了吗?饿。正巧田老太捧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大宝接过,一口一口慢慢地喂他。

年轻时,老头很能吃,一顿三大蓝边碗。三年自然灾害的某一天,县里号召全县社员(村民)到武山湖边筑堤坝,上边临时通知各生产队(村)安排一位社员(村民),去县粮站打香油,生产队(村)里照顾老头年龄小,派他去,没想到的是回生产队(村)时,队长(村长)把香油复称一次,整整少了三斤,那时候,三斤香油不是小数目,队长(村长)准备去县革委会举报县粮站克扣斤两,老头怕查出来自己要坐牢,就主动坦白,说家里早断粮了,在半路上饿得头昏眼花心慌腿发抖,就拎起香油猛灌一顿,自己也不晓得喝下去多少。后来,生产队(村)里开会讨论此事,年长的请求原谅,说十几岁的伢儿正是吃饭长身体的时候;有位年轻的愤愤不平,说少了三斤香油每家就少分了半两,半两香油得炒好几天的菜呢,要求追究此事,最后,生产队(村)里最有威望的老人冲着年轻的说,你有本事也喝三斤,喝下去了扣我家那份。那年轻的捏着鼻子没出声,喝香油事件就此平息。那年代,如果是私藏三斤香油,结局会是完全不同的。

面条吃到一半,老头缩紧脖子,手肘和双腿在被子里挪动,试图坐起,二宝从他身后将双手伸进两胳肢窝,往后托起,在他背后垫上一只厚厚的枕头,老头半倚半躺着,忽然提高嗓门问道,有酒吗?俺哥三个弄两杯啊。大宝二宝面面相觑,哭笑不得,田老太夺下大宝手里的碗筷,说,老东西,几天没吃东西,,今天吃了几口倒精神了,自己伢儿都认不得?二宝说,娘,你让我哥喂完啊。田老太拉下脸说,够啦,再吃又得屙床上,吃得多屙得多。老头说,不是我一个人屙的。田老太点起头来说,嗯嗯,是我屙的好吧?说完,田老太匆忙用右手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捂在嘴上,左手按住胸口,弯下腰,一阵接一阵地咳嗽,那声音似乎是从胸腔里撕扯出来的,缓和一些后,她捏紧手帕,塞进口袋。二宝看着田老太说,娘,你咳这么猛,我带你上医院吧?田老太说,老毛病,不碍事,人老了谁都有三病两痛的。说着,就径直去了厨房,传来“嚓嚓”的搓洗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