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眼睛不舒服吗?”凌夭关切地问。
司珩道:“无事。”
“晚饭做好了,吃饭吧。”凌夭说出过来叫司珩的目的。
红烧肉,山药汤,素炒白菜,炸藕饼。
凌夭做红烧肉的肉是肥瘦相间,肥肉部分肥而不腻,瘦肉部分干而不柴,整体色泽红润软而不烂。一块肉一口饭,就连汤汁都能单独佐饭吃,加上她的秘制料粉,味道更上一层楼,司珩比平日多吃了一碗。
最后这碗红烧肉,连汤汁都没剩下一滴。
司珩鲜少流露情绪,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但此时此刻,凌夭和李灼都感觉得到司珩的愉快,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诧异。
“哦——”思索片刻凌夭恍然大悟,面带浅笑地看着司珩,“他想通了。”
“想通什么?”凌夭的话勾起李灼的好奇心,“难不成是他准备好当新郎了?”眼神一下子变得意味深长。
凌夭飞了个白眼给李灼,轻敲一下他的脑袋,道:“当然是想通他的画,难不成还有其他?”
饭后司珩要收拾碗筷,李灼却旋风般收拾完毕,逃似的端进灶房,留司珩在原地困惑不解。
凌夭拍拍手,凉飕飕地解释:“他精力过于旺盛,需要大量消耗。”
司珩:……
凌夭绕着院子消食,无事可做的司珩回到房间。
拿出绿梅图端详,司珩唇边绽放一朵似有若无的笑,视线扫过每一片花瓣,最后落在完整的一枝绿梅上。平静的眼波有风拂过,泛起恋慕的涟漪,指尖描摹绿梅,温柔的动作如同在触摸心爱之人的脸庞。
李灼收拾完灶房来叫司珩一起回宗,一靠近就见到司珩满是爱意地看着手中的一幅画,怀疑司珩是不是着魔了。
“师兄?”李灼胆战心惊喊出一声。
司珩瞬间收起绿梅图,问:“怎么?”
“天色不早,该回去了。”
“嗯,好。”
告别凌夭,司珩和李灼并排走在回宗的山道,李灼好几次想问那幅绿梅图的事,但迟疑着开不了口,直到和司珩分道而行。
第二天天气依旧很好,吃过早饭喝过药,凌夭回房修炼,司珩坐在阳光下取出一个绣绷,绣绷上固定着司珩绘制的绿梅图。
以针为笔,以线作墨,司珩穿针引线,要在绿梅图上重新绘制一幅绿梅图。
司珩行针行云流水,深浅不一的绿色绣线在他手中翻飞,像是仙子翩翩起舞时挥动的彩绸。绣线井然有序,疏密有秩排列,一片飘飞的花瓣跃然而出,不仔细看,还以为真有飘零的花瓣落在薄纱上。
全神贯注看着绣布,司珩忘记自己身处的地方,忘记时间的流逝,手中只有针线,眼里只有绿梅,心中只有绿梅图。
凌夭结束修炼走出房间,一眼瞧见司珩盯着身前的东西眼都不眨一下,好奇之下定睛凝视,发现司珩在做刺绣!
走遍大江南北,凌夭什么人没见过。在凌夭见过的人中,无论是否修士,男子所学大多是骑马射箭,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学习刺绣的基本是需要养家糊口。
司珩还没到养家糊口的年纪就拜入折月宗,凌夭倒是有点奇怪司珩学刺绣的原因。
收针,司珩眨眨眼从刺绣中回过神,他收好绣绷和针线,闭上双眼静默不言,约莫一刻钟后才睁开。
注意到身旁吃着冰镇荔枝的凌夭,司珩心虚地收起刺绣。
凌夭笑道:“我看了好一会儿了,你现在收起来有什么用。”
“秘密。”
“我见过许多大宗门弟子,他们一个个不是整天修炼成狂,就是赏花吟诗,学刺绣的还真是少见。”凌夭感慨着,顺便看能不能解答心中的疑惑。
司珩抬头望着天幕——晚霞浓郁如血——深邃的眼眸浮现悲痛:“学刺绣是为了活下去。”
活下去,直白简单,却是最深刻的理由。
凌夭喉头滚动,呼吸忽然不畅,她的好奇心,勾起司珩惨痛的过往……这该死的好奇心!
司珩瞥见凌夭脸上的愧疚,握住凌夭的手,安慰道:“我现在活得很好。”
“嗯。”凌夭剥开一颗荔枝塞进司珩口中,冰冰凉凉的甜在司珩口腔散开。
“我去做饭,荔枝少吃点。”凌夭指了指冰鉴里的荔枝,起身向灶房走去。
凌夭离去,司珩愣愣地望着天空,往事一幕幕浮现。
司珩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他是绣庄一位老绣娘在家门口捡到的孩子,老绣娘把他当亲儿子养大,还要供他上学。
一次意外老绣娘去世,司珩没钱上学,连衣食都成问题,最后进到绣庄做学徒。
他不会讨好师傅,性格沉闷木讷,和其他学徒玩不到一块,还经常被他们戏弄。一次、两次司珩忍了,但第三次司珩比他们还狠,把他们揍得鼻青脸肿,之后他们不敢挑衅司珩,司珩难得有一段轻松的日子。
可好日子很快到头,司珩六岁那年,绣庄有一件绣品染上污渍,曾经被司珩揍过的几个学徒联合指证司珩。
司珩摆事实讲道理,绣庄老板完全不信。
绣庄老板不喜欢司珩冷冰冰的性子,收下他也是看在老绣娘的面上,现在他犯了错,老板正好趁此机会把他赶出绣庄,免得整天看到他那张冰冷的脸就倒胃口。
离开绣庄的司珩无处可去,跟着人群漫无目的走着,走着走着就出了城。
站在城外,司珩忽然想起师傅们闲谈时说过城外山上有仙人,他迈着干瘦的双脚奔向城外的山,然而山林密集,他在幽暗的林中失去方向。
夜风呼啸,猛兽哀嚎,司珩单薄瘦小的身躯可怜又无助,但他没有害怕,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找到仙人!
体力急速消耗,奔跑中的司珩很快失去意识。
许是上天见怜,司珩没有成为野兽的盘中餐,他碰到了一个人,一个改变他一生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醒来后,那人问道。
“横娃。”司珩怯生生又期待地回答。
这名字一听就知道是个小名。
老绣娘去世的时候,司珩只有三岁,刚去学堂没两天。老绣娘不识字,叫司珩“横娃”是因为司珩是横着放在她家门口,司珩上学后,她说要存银子,找先生给司珩取名字,但司珩永远也等不到先生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