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接下来就是花花的抚养问题。自从外公没了以后,外婆和舅舅的关系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因为外婆爱唠叨,经常唠叨平安舅舅两口子对引儿舅舅太狠了,推了房子也没来得及拿到钱人就死了,还留下个孤女。由此舅妈有点怨恨外婆。而且外婆也越来越邋遢,以前那个干净利索的女人再也不是了。妈妈隔几天就去外婆家洗衣做饭收拾收拾。有时候妈妈要是忙得话小月小姨也必须去帮外婆收拾。有一次我和妈妈一起去,进大院门就隐隐看到外婆蜷缩在炕上,从门外往里看黑漆漆的只有外婆立在炕上的身影,她把被子披在身上,大白天好像很冷的样子。妈妈以为外婆生病了,伸手摸一摸额头,问问她在干什么。外婆用低沉的声音答到:“闲着里”。地上炕门口堆放做柴火,炕上的土除了外婆坐的那一块还干净,四周围都能拍出来土。往里走锅台上放着一碗没有吃完的面糊,锅里有一点水,水的上面一圈都是干了的面糊在锅上。灶火里有一些细碎的玉米芯。面板上厚厚的一层尘土。屋里头的粮食仓里面发出吱吱的声音,走近一看吓出一身冷汗。俨然成了老鼠的粮仓,守着粮囤都不愿意挪地方,可能吃得太饱见到人都不想跑开。
舅妈知道我和妈妈来帮忙,赶紧来屋里一顿数落外婆:“妈呀,你现在太懒了,每天除了吃饭上厕所就不下炕,也不出去衣服都不换,每天的饭就是烧开水往水里面刷点面糊,反正就大玉和她两个,幸亏大玉还给烧炕,要不然她就得作死,年龄也不大,就是对抗不想动,让别人天天说我们不孝顺她就高兴了”。舅妈的话虽然句句带刺不饶人,可是她说得也没错。外婆好像故意这样做的。可能就是那句话哀莫大于心死。心如死灰难以复燃。以前的外婆见到我忙里忙外的,恨不得把藏货都拿出来给我消耗。可是现在的外婆见到任何人眼皮都不想抬高一点,有气无力的嘴里叨叨着没有什么好吃的给我。可是再也不开柜子找了。
妈妈偷偷告诉我,外婆可能有一些古董是外婆留下的,以前外婆死死的守着,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和舅舅大闹了一场,没人知道是为了什么,就连外婆柜子上的钥匙都拿走了一段时间,后来钥匙又回到了外婆手里。可是外婆再也没有以前那样珍惜那个柜子了。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接连几次舅舅因为外婆白天黑夜兜不关灯停了电灯泡的电,记得外婆屋里柜盖子上还有个黑白电视,方块的电视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以前外婆很珍惜的,电视剧上盖着白色绣花的方巾。后来外婆懒得烧炕,大玉舅舅病了一段。外婆就睡在冰凉的土炕上几天,后来也感冒了。虽然是夏天,可是窑洞一般都是冬暖夏凉的,任何时候土炕都得烧一把火,要不然凉气会钻进骨头里。舅舅和舅妈给外婆又恢复了电路,备了个电褥子。自从有了电褥子后,外婆就很少下炕了。她不是不能动,而是不想动,时不时的都小便在炕上,电褥子一直开着,尿烘干了留下好些尿印子在炕上,一揭开被子能闻到一股子尿骚味。外婆和舅舅的矛盾不知道因何而起,总之是越来越多的怨恨,外婆一直在嘴里默念唠叨着:“都是坏种”。外婆屋里的粮食也不得不搬走,老鼠太多到处乱窜,外婆的面粉舅妈会按月送到外婆屋里。妈妈和小月小姨每次来都尽量能多带一些挂面或者方便面,买一些馒头和现成的烧饼鸡腿等。以便外婆能正常生活。这些东西没几天就被大玉舅舅和外婆吃完的。吃完以后照旧喝面糊。
舅舅的二层楼房装修的特别豪华,外墙都是白瓷砖砌成的。屋内一层挑高眼看有三四米高,雕花的吊顶和夸张的大吊灯,瓷砖从地面到墙面都贴了,一楼的一大间也是同样的,一个七十多平米的大厅,左边是卧室,右边是饭厅,客厅的正中间摆了一套六七个大小不一的沙发,盖着白色绣花的方巾,点缀的特别漂亮恰到好处。干净的都不好意思穿布鞋踩上去,楼房的旁边是一个很结实的锅炉房,是冬天烧炉子给楼上供暖气用的。据妈妈说就第一年冬天他们一家子住在楼房里面,烧过来买煤就花了两年多。往后几年就不烧锅炉了。舅舅在楼房对面还盖了七八间低矮的小平房,有厨房和他们的卧室,他和舅妈都住在平房里面,平房里面是土炕,而且干完活累趴了不想洗洗涮涮的就在平房住,以免把楼房弄脏了。
有一次过完年,正月里我们一家都要陪妈妈去舅舅家,这是每年都约定俗成的习惯。每年正月里的大聚餐舅舅就要把外婆从窑洞里面逼出来跟我们一起到楼房用餐。外婆好像有点怕舅舅,舅舅大声呵斥外婆换件衣服快一点,外婆没有抬头耷拉着眼皮嘴里叨叨着,也听不清在叨叨什么。慢悠悠的从衣兜里摸出了一把挂个黑色细麻绳的钥匙,一颗孤零零的钥匙坠了很长的一个绳子。打开柜里面拿出来她每年只穿一次的新衣服,套在她的黑黝黝的棉袄上。一件有点大的新衣服包裹这个这个瘦瘦的老太太。她用手拢了拢白色乱麻一样的头发,然后戴上她许久为用过的白色帽子。并没有换裤子和一双破了皮的布鞋子。从上身看老太太变得精神多了,就跟以前她要出门时候打扮的样子。穿好衣服唯唯诺诺的跟在舅舅身后,两只手缩躲在胸前的衣袖里。走进楼房的远门,她就慢下来了,可能是很久没有见到这么多亲人了。她躲在舅舅身后。舅舅看到这么多人,有点尴尬的说:“妈就这样怕见人”。众人七手八脚的把外婆让在最前面,坐在饭桌前,看着桌上的饕餮盛宴,这是难得一见的大餐。舅舅家的日子过得很富足,所以饭桌上的鸡鱼红烧肉大油饼菜品都很丰盛。我们十多个人挤坐在饭厅里面推杯换盏。吃着聊着,外婆一言不发只顾自己吃着。大玉舅舅两手抱在胸前,畏畏缩缩的站在楼房饭厅外的,把头伸进了门帘子里面。舅舅一句大声呵斥:“大玉哥去家里(厨房)吃吧”。舅妈给备好了饭让他和二玉舅舅在厨房吃就行,饭菜是一样的,只是怕他俩饭桌上脏兮兮的丢人。吃完饭我和妈妈把外婆搀扶回了窑洞,一回去外婆推掉了大外套就上炕了。一切都是老样子。妈妈又开始打扫洗碗洗锅,擦洗面板上的尘土,想给外婆洗洗衣服,可是说了半天也没有要她换掉衣服。又不能强行去帮她脱衣服。妈妈只好作罢。
外婆和舅舅的关系比较僵化。外婆的娘家人几年前来过后看过外婆的境遇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但是从村里到各个大队人人都传说的是舅舅的人品不好,多有钱多不孝顺。村里人也多半有点仇富心态。大家要都是一样穷,那就可以和和气气相处。如果有那么几个特别富裕的就要遭骂了。不管骂他什么,总之要加一些罪名破坏他的名声。舅舅是个很聪明很你能干的人。这几年他不开班车了。他自己买了大型播种机和铺卷膜的机器。他干活很有技巧,而且肯下力气,十几亩地他半夜两三点开着机器去下地,只要农主能配合,干到晚上十点多,中午不休息,这样一整天就能干完,这些钱也就算挣到手里了。每年到耕种的季节舅舅都是这样渡过的。这几年他的钱是实实在在挣来的。还有舅舅的儿子也会开挖土机,前几年在外面干,后来闲太危险就让儿子跟着一起干。舅妈包揽了家里的一切农活和养羊的活计,有二玉舅舅帮忙,她的收入也是很可观的。多年以来,舅舅和舅妈的钱财是分开的,自己赚的归自己。
自从引儿舅舅去世以后,花花的抚养问题就自然落到了平安舅舅头上,舅妈想得挺好,自己的儿子小学毕业辍学,跟他爸爸当年一样不爱读书,也读不进去。闺女琪琪也不爱学习,刚初中就辍学了。只有花花这个没爹妈的孩子念书还是很好的。正好初三那年爸爸病逝,花花考上了中专卫校,给引儿舅舅的补偿款人没了钱也就这么不了了之。花花的学费是舅舅出的,住校后两三周回家一次,回来就和花花住在一起。她也有点嫌弃奶奶可能多少也有点怨气,她小时候为了一口吃的没少遭奶奶谩骂。孩子虽小但也有心,她只是小不是傻,对大人的侮辱和谩骂无力反抗。但是也会在小小的心里种下了不健康的种子。但是就算老谩骂她,可能奶奶是唯一一个经常供应她吃饭的人,她也记得奶奶的好。零花钱省下来的她回家的时候就给奶奶偷偷带些吃的回来藏在奶奶柜子里。爸爸走后,舅妈拿走了引儿舅舅身前的存折按日子给花花生活费,怕花花乱花或者让花花的外婆或者亲妈骗走钱。就两三周给一次,所以花花每隔一两周不得不回来家里过周末。目的是看看奶奶取生活费。卫校三年都是这样渡过的。
这几年政府政策好,给大玉舅舅和二玉舅舅还有孤儿花花每年有不少的补偿,有养老金每年三千多,冬天每人还给二百斤煤取暖。舅舅都负责领走了。大玉舅舅跟外婆一起做饭过日子。二玉舅舅得了风湿动不了,卧炕上三年多。舅妈每天都是骂完再伺候饭。她嘴上从来不认输,骂得要死了,该到饭点了还照样给端来饭。伺候了两年多二玉舅舅竟然奇迹般能下地走路。慢慢的又能拄拐放羊了。二玉舅舅照样每天挑水烧炕,每天不间断的到处捡柴火回来。柴房堆不下了就堆在他住的牛棚里。牛棚堆满了,他就把柴火整整齐齐码放在窑洞旁边。像一座小山一样,而且是连绵的小山。烧多少年都烧不完的柴火。谁要是缺柴火了也可以问他要一些。生命力的顽强对于这些不拿生死当回事的人来说,他们的身体和意志力比平常自以为高贵的人更加顽强,生存力更强,如蝼蚁一般挣扎生存不管生活条件恶劣到何种地步他们一样能活下来,哪怕是像猪狗一样的活着。他们只想活着,他们的愿望只有吃饱饭活下去。
舅舅的儿子盼盼跟着爸爸干了很多年活,各种机器都摸的很熟。他跟他爸爸一样的心灵手巧并且很能吃苦。在强势的妈妈严厉的唠叨和教养下胆小少言语,爸爸妈妈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来不反抗不回嘴的。当然结婚的事情也不例外,十八岁的盼盼继承了爸妈的好基因,一米八五的个子,不胖不瘦就是脸看上去有点婴儿肥而且还带有黄土高原特有的“高原红脸蛋”。当然这是高海拔地区的气候条件造成的。但是不论男女生长在这里的人都是一样的。没有那个人觉得奇怪和不好看。
舅舅舅妈已经找人帮忙给儿子盼盼相亲。因为只有小学文凭的盼盼想找有文化的是不太可能。当地的女孩像他一般大小的要么继续求学要么嫁到外地去。念书是为了走出大山,嫁出去是为了摆脱贫穷,找一个最好的条件和适合的人共同过下半辈子。最起码每个家长都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舅妈托她的姐姐的介绍了小姑子的侄女,她只有十七岁,个子不高,胖胖的也是两个红脸蛋,长头发整齐的扎着马尾辫,穿着一件酒红色的上衣和黑色的裤子,看起来整个人很精神。第一次见到盼盼就上赶着聊天。十个很大胆很开朗的女孩子。同样是小学文化。父母都是地道的农民,家里有很多地。家里人还有一个弟弟和年过七十的奶奶。一家子人挺和善。经济条件一般,当然盼盼如果能看得上她。舅舅舅妈肯定很高兴。因为他们就想找一个家庭一般的孩子,并不想找门当户对的。因为他们很清楚自己的家庭除了有钱,其他的方面是不能喝一个正常家庭比的。所以一直以来都有自知之明的,这一点大家心里都很清楚。要找到一个穷一点但是人比较和善的家庭,起码能接纳大玉二玉两个傻舅舅。毕竟如果两个傻舅舅活的足够长,最终还是要盼盼养老送终的。所以盼盼的另一半应该同时接纳两个傻舅舅的存在。
盼盼和他的女朋友开始谈恋爱了。第一次被接到舅舅家。一走进舅舅家的大院子,巍峨的两层楼就矗立在眼前,这可能是当地最好的房子,也是她见过的最好的楼房。有一点羞涩的低头进了门,介绍人还有舅妈的姐姐和其他的亲戚都来围观了。就连大玉舅舅都知道是盼盼媳妇来了,很大的场面有一点吓到这个女孩子。她家里是在山里面,很少见过这种场面。大家都紧紧盯着她看个不停,交头接耳的对这个女孩评头论足。舅妈早就准备好了见面礼,一个大红包塞在姑娘手里。推诿了两三个来回就收下了,舅舅又拿出来红包也通过媒人接过来。妈妈问媒人女孩子的名字,媒人说叫小于。妈妈也给了一百的见面礼。当然这一天外婆也被强行请来了,都是为了给新媳妇给见面礼的。外婆畏畏缩缩的把一百元塞到小于手里,小于客气的说不要了不要了,说着接过钱。这件事也算是定下来了。接下来就是商定婚期和彩礼。
舅舅拿了八万,舅妈拿了五万,这都是他们俩各自多年挣的钱。日子很快就定下来了。年底结婚,从现在开始还有两三个月的时间。这一大家子都开始为家里多添一口人忙活起来了。这件事对外婆也是极好的消息,自从外公走了以后外婆难得震了震精神。脸上挂着一点笑她准备把自己这些年攒的钱,其实就是妈妈小姨还有花花和我这几年平时给的零花钱。她从来也没花过,都锁在柜子里面。外婆把妈妈和小姨叫到窑洞里,用颤抖的手摸出了一把钥匙,哆嗦着打开锈迹斑斑的锁,一层一层的新衣服搬出来,放在垫了一块布的炕边上。从柜子里摸了半天才摸出了一个手绢的包裹。平放在柜面上,打开一层,里面还有一层白色手绢,再打开白色手绢,里面有一层油纸包裹的。终于打开了,拿出来一叠百元大钞,眼睛大概估计有一两千块。外婆留了两张包回去到手绢里,剩下的拿出来给妈妈和小姨让去跟盼盼媳妇置办一件像样的家具。说着还留下来眼泪。说她自己再也没有什么能给盼盼和媳妇的东西了。妈妈和小姨都跟着抹眼泪。
婚礼是定在了舅舅家的楼房大院子里办。天刚蒙蒙亮,唢呐手和唱戏的都聚齐了。在舅舅家大院子外面架起了一大堆火。吹鼓手和唢呐手都围坐在一起,在引儿舅舅家原址的地方搭起了一个超级阔气的大戏台子。请了秦腔戏班子。戏角们都已经在后台上妆了。全村帮忙的人们接到请帖都来了,大人家里一般最少要来一个人,孩子在家的都带着孩子来的。这是全村最富裕的大家庭请吃喜酒,这是光荣的事情。农村人在乎脸面的。大户人家请客那是一定要来的。在原先妈妈商店旁边的那片空地上搭起来一个宴席帆布篷。里面已经摆了十几张桌椅板凳。人太多了,在舅舅家的楼房院子里也搭起来帆布篷,摆了有十几张桌椅。厨房旁边就是露天的床子面锅,几个戴着各色围裙的妇女围坐在一起剥葱炸辣子油。辣子油的有讲究的,要用清油和猪油掺半加热,还要用葱花和蒜片还有醋拌好辣椒,油烧热了用大勺子把热滚滚的油泼在辣子上。激出了滋啦啦的辣椒油,再就着热滚滚的油,一股带着油香和葱香味道的白烟冒气,满院子都是一股子饭香味。有经验的厨娘是村里最有威望的才能掌勺做臊子汤。床子面也开始了。有个大个子干脆坐在锅台上压起了床子面。一筷子面条提的老高出了水面折两下落到了碗里,面碗传到另一个人手里,厨娘一大勺臊子汤倒在面条了载随手撒一点葱花,白面红油臊子汤绿色的葱花点缀,那味道一辈子也忘不掉,好吃极了。因为是流水席,每个人想吃几碗就吃几碗,吃饱吃好下午接着吃大席。
鞭炮放了一遍又一遍,大戏台上唱的是此起彼伏,台下听戏的是掌声阵阵,吆喝声不断。接亲的婚车快回来了。一辆辆车头扎着红花的黑色轿车排着长队缓缓驶过来到门口。好家伙四辆黑色起床,外加一辆大班车是坐媳妇娘家人的。随着鞭炮声落下。新娘车停下来。按照规矩是新娘脚不能占地的,要把新娘抱下车并且抱到新房的。楼房一楼的左边就是婚房。大家都簇拥着叫嚷着,脸上挂完了喜悦好像比自己结婚还高兴。新娘进门后就准备换衣服开启结婚仪式。舅舅舅妈已经上坐,主持人拿着话筒高调的烘托着气氛,新郎新娘已经就位。随着主持人的提醒:“新朗新娘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舅舅舅妈包了大红包给儿媳妇。新娘穿着红色旗袍和她的个子很搭配,头发盘的高高的,面目清秀,浓妆艳抹。笑容满面。看来这对婚姻是注定要幸福的。从他们彼此的脸上看到了喜悦和坦然。琪琪妹妹和花花站在人群中,羡慕的看着这一对新人,和这满堂喝彩的结婚宴。此时她们也是为哥哥高兴的,从哥哥身上看到以后自己的美好姻缘和幸福未来。
这一场盛大的喜宴办下来每个人都累的够呛。舅妈把剩下的饭菜都分给了村里来帮忙的人,并且为每个帮忙的人买了新的盆子用来盛满菜和一条毛巾作为谢礼。要说这两个人大方的时候可真是大方,对待村里人一点不吝啬。当然剩下的菜和馒头面条等等给外婆端来了三个大盆。堆放在案板上。这些饭菜够外婆和大玉舅舅吃好些天的了。冬天里窑洞用来储存这些菜是最好的,不容易坏的。这就是窑洞冬暖夏凉的好处。
花花中专快毕业了。舅舅舅妈当她是亲闺女养的,起码从嘴上说是这样的。吃穿学费都准时给她,当然舅妈也是需要回报的。自己的两个孩子都不好好学习早早辍学了。只有花花是她们想好好供大学的。就算是中专学医的,在舅妈的眼里已经是很有学历的大学生了。所以舅妈对花花寄予厚望。既然养了那肯定是吃喝住行包括婚姻都是要舅妈说了算的。
毕业之前舅妈就已经很多次提醒花花不要早早谈恋爱,将来要找有钱有势的城里人的。起码舅妈是这样想的。花花医专毕业了。她是个很争气的孩子,学习从来不马虎,毕业了获得学校的实习推荐,实习分到了市里的大医院。实习期为一年。舅妈特别关心的花花的婚事。只要有假期回家总是提起有没有男朋友的事情。期初花花也只是否认。可是没半年舅妈就从别人的口中得知花花在学校的时候谈过一个社会上的男娃,而且这个男娃是舅妈认识的一个收山货的人家的儿子。家住在很偏远的山沟里。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在市里学修车的吴磊。他也是花花的中学同学,中学辍学后在市里学修车。离花花的学校很近。一来二去就和在上学的花花联系上了。花花是个没有父母的孩子,寄样在舅妈家里。始终都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花花和吴磊在一起多多少少能得到一丝善意和温暖。舅妈知道这个事情之后肯定是不依不饶的。舅舅舅妈的想法是花花好不容易走出了农村。花花成了医院的护士,她的将来是有很好的前途,而且要将来是要嫁到城里,甚至舅妈都想好了养这么多年,供她读书,将来一定要不少彩礼的。最重要的是花花必须听他们的,舅舅舅妈的孩子不能逆着他们的意思。从来没有人能逆着他们的,跟他们做对。
花花休假回来了,舅妈做了一大桌子菜,盼盼和花花还有妹妹琪琪都在一桌上,舅妈本来想郑重的跟花花说一下谈对象的事情。谁料到花花居然先开口了。“大妈,我要结婚了”。舅妈瞪大了眼睛,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张大了嘴愣在那里。舅舅刚走进门还没听到,舅妈来了一句:“花花说她要结婚了”。舅舅刚洗手洗一半举着手就过来了。半张着嘴狠狠地瞪着花花。花花因为害怕低下了头左手抠着右手。舅舅二话不是一把打翻了饭桌。“都别吃了。”舅舅狠狠的说着摔门出去了。这是第一次花花正面和舅舅舅妈冲突。这件事在他们心里种下了仇恨的种子。这仅仅是个开始。第二天花花就回到市里的实习医院。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回过舅妈的家。
花花快实习结束了。她原本想好好留在医院赶紧找个固定工作上班挣钱的。从那次之后舅妈就断了花花的花销。花花自己也知道,她再也不会从舅妈那里得到生活费了。可是自己的工作暂时定不下来。因此她做了一个草率的决定,她和吴磊在没有告知两人大人的情况下。他们俩竟然疯狂的领了结婚证。领完证的吴磊把这件事跟他们家里说了。吴磊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知道后他们知道儿子这个事情做得很过分,老两口赶紧找媒人去舅舅家提亲。媒人第一次去舅舅家刚说明来意,舅妈就把媒人提来的东西扔出来大门,并且说这个事情没得谈。让他们老两口带着儿子自己来。媒人灰头土脸的回去把事情跟吴磊家说清楚。
吴磊从他爸妈嘴里听说要去老丈人家。其实他自己也有点后怕,第一是没见过老丈人一家人,第二是吴磊自己也觉得这件事做得理亏。但是不知道如何化解。只好准备了一大堆礼品礼盒,装满了一架子车的米面油还有礼盒。这个事情自己家里人不好谈就给了队长两条烟麻烦队长一起去说和。一行人到了舅妈家门口敲了两三次门一直没有回应。其实舅妈在二楼上都能看到门口的人。舅妈是假装不开门的。听见院里有动静,又敲了三次门,舅妈终于打开了门。看到队长一起就不好让队长没面子。吴磊赶紧上前打招呼,叫了声:“叔叔婶子好”。舅舅舅妈都没搭理他,让进屋里,架子车只好留在门外,舅妈家的门槛太高。舅舅也没有打算拿掉门槛让他们把架子车推进去。吴磊和他爸妈一起三五趟才把那些东西卸下车拿到家门口放整齐。一行人让进屋里坐下舅妈就没打算给倒水。队长就开口了:“两孩子已经领了结婚证了,你们两口子也看看这个事情给个说法”’。这个舅舅舅妈第一次听说结婚证的事情。舅舅舅妈一听这个火冒三丈。跳脚手指着吴磊的鼻子开骂。“你真不是个东西,你们不说一声结婚证就领了,你跟我们说了吗?”舅舅狠狠的跟队长和吴磊的爸妈说:“二十万的彩礼,一分都不能少,拿来了再结婚。”舅妈说着把东西往外丢,队长和吴磊爸妈一行人赶紧往门外走。赶紧侧身溜出门去。再不走估计得打起来。这第二次谈判也是不欢而散。
花花是死心塌地的要嫁给这家了。吴磊和花花领完证都快半年了。舅舅舅妈也不松口。就这么僵持着。吴磊的爸妈决定让两个孩子尽快结婚办喜事。请帖和礼品吴磊的爸妈托大队书记给舅舅舅妈家送来了。舅妈接到请帖看了一眼,当着书记的面。舅妈招呼了书记离开后。手脚并用撕掉了请柬,嘴里骂着没良心的野种,把撕得粉碎的请柬塞进来灶火烧掉了。舅舅舅妈不准家里的任何人去参加婚礼,就连我妈妈都不能去。就这样花花的婚礼在没有任何人祝福的情况下,在吴磊的老家村里办了。婚礼很盛大,几个村的人都来了,两个年轻人得到了陌生人的祝福。婚礼就这样草草结束了。花花暂时没有工作,结完婚住在婆婆家里,很快花花怀孕了。对于花花和他的小家来说这是个好消息。但是对于舅舅舅妈家来说,这件事就像鱼刺一样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他们一辈子要强的人却养出来花花这么不孝顺的养女。他们的恨意难消。
舅舅想出来恶心他们的办法。他让大玉舅舅穿上最破的衣服,用架子车拉着他到花花婆婆家,看到大肚子的花花出来没说话就撂下一句话:“你大玉大大是分给你养活的,我给你送来了。以后归你养活。”说完话就气鼓鼓的转身走了。大玉舅舅不知所措的坐在架子车上。花花只好先照顾大玉舅舅的生活。吴磊爸爸找到了大队书记。大队书记去舅舅舅妈家调节,结果去了也没谈出来什么结果。没有办法花花只好一纸诉状把舅舅舅妈告到法庭上。法庭上对这种家务事也是很头疼,不能直接判决。经过两次法庭调解后。舅舅提出三个条件:第一,吴磊家拿出十万块钱给舅舅舅妈作为抚养补偿。第二花花生的第一个儿子得跟过继给大玉舅舅并且改姓。第三和花花断绝关系,不认花花这个养女,几辈子人不许来往,从此以后没有娘家。花花和吴磊答应了十万的条件,当然其他两个是完全不能答应的。法庭调节让舅舅把大玉舅舅拉回去,本来这个舅舅的责任不能推脱的。经过这个法庭调解后两家人才松一口气。暂时没有了来往。花花的第一个儿子顺利出生。娘家再也没有来任何人的祝福。花花也就是偶尔来我妈妈家,我妈妈是她的大姑,跟我妈妈说说她的好与不好。打听一下奶奶的身体情况。舅舅不让她回去看奶奶的。花花也只能侧面了解一下家里的情况。毕竟在这个家里生活了十几年,从这个家里走出去的孩子心里还是始终牵挂着这个家里的人。
外婆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再也不是为了气舅舅舅妈作天作地,这次是真的病了。心如死灰的那种病。她的腿没有问题,但是就是不下床了。瘫坐在火炕上。大玉舅舅每天烧炕,生火做饭,先吃舅舅按时送来的挂面,挂面就完了就刷面糊吃。和以前外婆的做法一样,吃完不洗碗,每天就着头天的饭锅接着熬面糊。外婆不下炕,谁说也不听,尿的到处都是。尿渍干了又湿了又干了。舅妈实在看不下去。只好把外婆和大玉舅舅接到楼房侧面的平房住。这间平房里面有个套间里面可以住,外间的厨房可以做饭,也可以放粮食。就是房间大有点漏风。舅舅用茅草把漏风的地方塞住了,这样就暖和多了。
冬天又不期而至了。听妈妈说表弟盼盼生了儿子,最高兴的还是舅舅舅妈,他们很快就得了孙子。满月的酒席摆了三天,请全村的人来吃,还请了三天的大戏。孩子的到来给这个家里添了很多喜气。
琪琪也谈了个对象。琪琪的长相和个头遗传了爸爸妈妈的好基因。十七八岁个子一米七五多了。她的对象是在市里打工认识的,他叫王海,本地人,家是山里的。但是王海能说会道,长相尖嘴猴腮,眼睛一转一个主要就来了。哄得琪琪很开心。王海会说话跟舅舅舅妈极尽恭维。很快就把琪琪骗到手。琪琪怀孕了。舅舅舅妈不得不答应她们的婚事。他们很是看不上王海,因为王海家在山里,还有兄弟家里也困难。一家子人守着几亩地。三五只羊。七八只鸡。就这样的家庭,怎么拿的出彩礼。舅妈本打算要十万彩礼的。可是王海的爸妈一顿哭穷。王海家里答应在食堂办婚宴,另外给花花两万块钱。结婚没有房子住,就只能先住在王海家的厨房里面。琪琪过惯了好日子,结婚回门的前天回到舅舅家就不想回去了。舅舅舅妈没有办法只借口琪琪怀孕就住下来吧。在二楼上的卧室让出来给琪琪两口子住。就这样一直住到生产。舅妈一天三顿的伺候。自己的女儿照顾的无微不至。王海没有正常工作,借口伺候琪琪,每天无所事事在家里晃荡。舅舅看不下去了,托人给乡里找了一个修车的活。她以前也干过,手艺还算行。凑合能养活自己。王海每天干完活有时候住在乡里租的房子有时候回来舅舅家住。很快琪琪的孩子出生了。也是在饭店办的百日宴,当然这些费用都是舅舅舅妈出的。对自己的女人他们毫无怨言的付出。这就是父母该有的样子。
又到了正月里。每年过完年的正月里我和妈妈都去看看外婆。今年照例去了。舅妈家的楼房高大宏伟,我和妈妈站门口敲了两三次里面才听见。舅妈满脸堆笑的打开大门把我和妈妈让进去。舅妈倒穿着鞋,把我们让进去她赶紧爬到平房的炕上去。逼仄的小屋子里面只有一个大炕和一张小桌子,桌子上堆放个好多衣物还有各种充电线插了一堆。舅舅两手泥巴欧诺个厨房走过来,她说锅台坏了,烟出不去,用泥巴糊锅台呢。儿媳妇在楼上带孩子,没出来。琪琪也在楼上过的年。自从结了婚就没回去住,现在孩子快一岁了。盼盼腼腆的笑着跟我打招呼。坐定了聊了一会天,三句话不离他的孙子。那个高兴自豪感都挂在脸上,
妈妈说要去看外婆,我俩一起进了外婆住的平房,门口很小,挂着厚实的门帘子。外婆满头脏乱的白头发扭过头来叫出来我的名字。艰难的在炕上翻了个身,面向门口躺下了。大玉舅舅也是住在这个屋里,她睡在炕的另一头。看到我们进来了,他慢悠悠的下了炕,穿好布鞋,有点瘸拐的扭走到门口跟我们打招呼。屋里煤烟味道很重,炉子的火很旺。马上就要溢出来炉盖子。妈妈随口说了句,这炉子的灰太满了,这样会煤烟中毒的。盼盼听出来了赶紧拿来了铁铲子,盼盼和妈妈三下五除二利索的用火钳子把炉子灰都泡出来。盼盼来回倒了五六趟炉子灰。掏完灰之后又重新加了新的煤进去。舅妈在门口平房后面的空地上洗衣服,她穿着大雨鞋站在个大铁盆子里面用脚踩洗着外婆拉尿的衣物。边踩一边嘴里还在咒骂:“明明能动就是不下炕,天天拉尿在炕上”。说舅舅闲外婆太作太臭,他从来都不给外婆收拾伺候。从来都不进外婆的屋里。只有舅妈嘴上咒骂的多难听,手里的活没停下,饭也是一顿不落的给端到外婆床头。长了一张不饶人的嘴和一颗善良的心。舅妈在边上一遍又一遍的唠叨着,大玉舅舅烧炉子太费煤。每天加煤都要加到满为止。我看了看地上的煤袋子快见底了。果然第二天就听小月小姨说炉子就被停掉了,炉子掏空更费煤了。舅舅舅妈干脆就不让外婆烧炉子了。
二玉舅舅的病好了几年之后,这几年放养活没少干。突然摔了一跤又站不起来了。还在原先的窑洞住,满院子的羊叫声,二玉舅舅也习惯了。丝毫不觉得刺耳。大玉舅舅帮二玉舅舅烧炕和上厕所。舅妈每顿饭做好了给两个舅舅端到床前。对待外婆也是一样的。不管嘴上骂的多么难听,但是她的心底是善良的。
有一次舅妈的哥哥嫂子正好在舅舅家。饭都放桌上了,可是请他们下炕上桌吃饭。可是就是叫不动,他们俩面向墙,双手合十眼睛紧闭,嘴里还不知在默念着什么。等了好久他们俩才下来慢吞吞的坐在饭桌前。还是双手合十,舅妈的哥哥说:“人呢,不应该跟神仙过不去,人不应该吃饭,浪费粮食,有钱有食物都应该进献给大师”。说完了拿起筷子大口吃起来,抡圆了吃了几分钟立马放下筷子。接着说:“神告诉我不应该多吃,要把这些东西留给大师享用,罪过罪过。”很快舅妈的哥哥和嫂子又回到炕上,接着拜神。舅舅好像很嫌弃他们俩。等他们吃完离开桌子舅舅才来吃饭。听舅舅说舅妈的哥嫂是信教的。舅妈的妈妈病了,开始就不让吃药,说是神要惩罚谁就会让谁得病。后来越来越严重了,舅妈的哥哥还拦着不让去医院。最后舅舅强行带丈母娘去医院,检查了说是肝癌,但是已经是晚期了。正如当年外婆和舅舅丈母娘骂架的时候诅咒的一样。外婆说:“你老不死的,将来就不得好死,头上长疮脚底流脓”。这话是过分了点。但是就像村里人传说的那样,外婆嘴里有毒,外婆要是咒骂谁,最后都得应验了。后来舅妈的妈妈确实就在被癌症折磨死的。舅妈的哥嫂一直阻拦她的妈妈吃药,听说后来就疼死的。入殓的时候她哥嫂还出来阻拦,说她妈妈是罪人,是神在惩罚她,不让入棺材不让换寿衣不让办事,他们的妈妈都死了,她的哥嫂还在拜神仙。什么事情都没有管,最后还是舅舅抬棺材出钱办的丧事。舅妈拿她哥哥嫂子没办法。只能随他们去。舅舅让少来往,他们家里一穷二白,也没有孩子。没粮食吃就到处借。丈母娘活着的时候还种地养鸡鸭。老人死了之后,都被卖掉了。舅舅说他们是神经病迟早被害死。
二玉舅舅的身体这次是真的不行了。已经完全下不了炕。药还是按时吃的,就是不见好。医院里也没给结论到底是什么病,只说是风湿。已经躺了一个冬天了。村里的医生给的判断是二玉舅舅活不到过不了年的。腊月二十七又请了村里的医生来,医生号完脉摇了摇头,说尽量给吃点好的。舅妈当天下午就从饭店买了羊肉汤给二玉舅舅吃。他们自己都没舍得多买。给二玉舅舅端到床前,二玉舅舅已经起身困难了,舅妈给加了一块羊肉放到嘴巴边上,大声喊了几声二玉舅舅才半张开嘴,舅妈把筷子上的肉放进二玉舅舅嘴里。二玉舅舅使劲睁了睁眼,才把那一口肉咽下去。头上的青筋都明显在使劲。就吃了一口摇头说不吃了。大玉舅舅晚上陪睡,半夜里大玉舅舅敲开了舅舅的门,焦急的说二玉好像没气了。他说他喊了几声摇不起来。舅舅舅妈干净跑到窑洞。舅舅摸了一下人已经凉了。舅妈提前给准备的寿衣从柜子拿出来给穿上。把人才放到凉席抬在地上。腊月二十八一早上去请邻居报丧。准备棺材和办丧事。因为是腊月二十八不能等到过完年。凭着舅舅的财力很快就准备妥当准备二十九早上埋人。该来的人都来了,人就这样草草下葬了。花花也听到消息,来了舅舅舅妈在门口就大骂了一顿,没让进门。丧事比较急,只好安排了一顿床子面。丧事很快就办完了,接下来和往常一样准备过年。舅妈依旧烧掉了二玉舅舅所有的衣服被褥,什么都没有留下,好像二玉舅舅从来就没有来过这世上一样。
农忙开始了,舅舅是个很能干的人,家里有耕地机和铺地膜机器,因为舅舅的干活的名声十里八乡都认可的。这家介绍那家,远近乡情都找他耕地。耕地的时间很重要就那十几天时间,舅舅想接更多的活就得加紧干活。谈和活和时间只要主家愿意,舅舅就不计时间从晚上十点耕地一晚上,第二天都来不及坐下来吃饭,只能在驾驶室随便就好一口饭。继续接着耕地,到晚上两三点。干完活已经很晚了,离家远就在驾驶室里面睡一觉,天亮了又开始另一家的活。妈妈想让舅舅把家里的地一起翻了。舅舅电话里也答应了。可能是怕从妈妈这里挣不到钱,舅舅就随口答应了,但是过来两天了还没有来。妈妈只好找别人干活。舅舅一出门就是多半个月不能回家,家里的活就给舅妈和大玉舅舅。要伺候外婆还得上百只羊。舅妈实在忙不过来,儿媳妇要带孩子,琪琪也要带孩子,盼盼跟爸爸一起出门干活。一忙就是好几个月。舅妈赌气卖掉了所有的羊。找了给石油基地那些人做饭的活计。每天做十几个人的饭,蒸馒头炒菜,每个月给三千块钱呢。这对舅妈是很大的吸引力,石油基地的废铁箱子下角料都是可以免费给舅妈卖的。舅妈一个人管厨房,每天饭菜钱也实报实销,有时候多报点账,有时候拿袋面粉或者菜回家,这对舅妈自己管的厨房来说很方便的。石油基地的比较宽松,也不太在乎这些小钱。主管也从来就是挣只眼闭只眼。舅妈让大玉舅舅伺候好外婆吃饭。有时候盼盼媳妇也给做好了饭端到外婆床前。日子就这样凑合着过。秋天的时候石油基地完工撤离了。舅妈的厨娘生活也就这样结束了。
外婆的身体有些不太好。秋收正忙的时候,外婆的病有反复,去了一趟市里的医院,也没查出来大病。住了三天就回来了。外婆就是不想下炕,从秋季到冬天了。不管炕热不热她就是不下炕,吃喝拉撒都在炕上,舅妈依然一边擦洗一边咒骂。外婆就是无动于衷,就当听不见一样。每天裹着被子蜷缩在炕上,翻过来翻过去的睡。不管白天还是晚上除了吃饭就是都是睡觉。慢慢的好像真的不能动了。村里的医生说外婆没有大病,就是心病再加上不经常运动,肌肉开始萎缩,慢慢的机体功能不行了,各个器官有衰竭的迹象,可能过不了这个冬天。听了医生的判断,舅舅舅妈早早的开始备了寿衣和棺材。棺材拉回来就放在原先的柴房,上面盖了红绒布。粮油和面粉都备下了。
那是一个寒冷的早上,舅妈喊大玉舅舅和外婆吃饭。舅妈把饭端到床前,喊了几声外婆就没反应,上手一摸人早就凉透了。舅妈吓得瘫坐在地上,大玉舅舅给搀扶起来,赶紧去找来舅舅。大姨和小姨还有妈妈接了通知都赶来了。要给外婆擦洗身体和换寿衣,众人们哭着帮外婆换上了整齐的寿衣。人不管活着的时候有多么不堪,死了之后都有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的上路。外婆被安排在原先住的窑洞停放,直挺挺的躺在那里,脸上盖了一张白纸。棺材上的红绒布不见了,擦得干干净净亮堂的摆放在外婆的旁边。头前有一张桌子摆放着外婆年轻时候戴白色帽子的一张照片,这是外婆很多年前还很爱收拾的时候拍的,也是外婆最喜欢的一张照片。
丧事是提早准备的,都按照老办法请了十里八乡的乡情和邻里。阴阳先生看好了坟地,就在外公的坟地旁边。请了村里最有威望的几个人来打墓地。虽然村里有很多人用挖土机挖坟地。但是用心的家里人都是用人工手挖坟地的。需要两天多昼夜才能挖好坟地的一室一厅。一个棺材大两倍的深度3米的土炕,再从侧面开挖一个棺材那么大的墓坑,要用砖头箍的豪华墓坑。从外婆离开的那天开始天公不作美,连着下了三天的冰雨。好像也为这个老人哭穷掉泪一样。面汤锅搭了帆布篷。热气从帆布棚子上面冒出来。还有宴席棚子搭在楼前和院里。虽然外公走了很多年了,可是当年受过外公恩惠的很多人知道了外婆的丧讯都来送外婆最后一程。三天以后才埋人的。
花花听到消息,尽管她知道舅舅舅妈不会让她送奶奶的,她还是固执的准备去接受一切的冲突。花花是瞒着她吴磊回舅舅家的。她想着小时候奶奶对她的照顾,哪怕是一餐一饭那都是雪中送炭。想到这些她也就不那么害怕了。花花到了大门口穿上了孝服,孙女头戴孝帽,腰上绑了白布条。趁着人多她跨进来大门,正在寻找着奶奶的停放位置。恰好舅妈接客人进门的时候看到了,狠狠的问了句:“你来干嘛?”花花没搭理舅妈径直走向棺木的地方。由于下着小雨,门口的斜坡泥水打滑,舅妈想给花花拉回来,但是由于滑了一跤,坐了一屁股黄泥。瘦弱的花花也被拽倒了。艰难的刚起身,舅舅从后面重重在来了一个飞脚,花花从地上滑了一段。连滚带爬的扑倒在棺材前。众人们投来了诧异的目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舅舅舅妈一遍一遍的恶言恶语数落了花花的没良心,已经不是这家人,你回来干嘛?不稀罕你来,人都死了你回来干嘛......。一系列不堪入耳的咒骂随着雨水和泥水还有舅舅的大巴掌,重重的摔在花花的脸上头上,一下一下的没有顾及的打下去。这时候众人才反应过来,一大群人开始拉架。有人想给花花搀扶起来,可是这个执拗的孩子一个劲的跪趴在棺材前哭个不停。怎么也拉不起来。高大有力的舅舅众人拽开口手,他的脚又神过来踢到花花的背上。舅妈还抡起了塑料凳子,要不是众人挡了差一点就砸到花花的头上。谁也劝不住,看到舅舅舅妈要下死手打花花。我妈妈着急了。赶紧挡在花花前面,一下子就被推倒了。小姨又挡在妈妈的前面。舅舅一脚又踹过来。都疯了见谁打谁。盼盼和琪琪看到这些,傻愣愣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观看,他们可能也被疯狂的爸妈吓到了。小姨夫和他儿子宝军赶紧上手拉架。趁机会赶紧把花花拉出了大门。我妈妈安排花花赶紧离开。从进门到离开花花始终一句话都没说,只顾着哭。哭是为了离开的奶奶和自己的悲惨遭遇。随着花花的离开,院里又恢复了丧事应有的气氛。外婆走了之后花花再也没有回来过。至今我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舅舅舅妈会那么憎恨花花。
大玉舅舅是个没有存在感的人。外婆走了之后她就住在外婆生前住的平房里。只要有口饭吃,他也从来没有怨言和想法。自从外婆过世之后,舅舅家里和谐多了,随着两个孙子和一个孙女的出生,家里整个气氛都变暖了。舅舅每天手机里无休止的晒他的孙子孙女。心甘情愿的被儿子儿媳妇驱使接送孙子孙女。舅舅舅妈不再埋怨骂小姨,而且跟我妈妈的关系也缓和多了,时不时给他的大姐姐也就是我妈妈还送来一些肉菜。他开始主动缓和关系不再计较,好像上一辈的恩怨就这样结束了。毕竟跟小辈们不会产生利益和爱恨。似乎一切的恨就这样悄然无声的终结了。真的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