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不是好习惯
挂断电话后，厉致看着光线渐渐变暗的手机屏幕，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声叹息还未完全消散在空气里，厉致忽的浑身紧绷起来。
寂静的洗手间里，除了她以外，她还听到了另一个人忽然停下的脚步声。
厉致进来时并没有留意洗手间里有没有人，这里的灯还未完全打开，安全通道的指示牌散发着绿色的幽光。
可此时，她连迈开一步的勇气都没有，只是僵硬的站在原地。
头一次感觉到心头发凉，那种被扼住心脏的恐惧就像是一双无形的手，正无情的挤压着她的胸腔。
厉致屏息，空白的脑子里，唯一一个念头……
如果是坏人，她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这个想法刚成型，还未等她有些僵硬的四肢收到大脑传来的指令，站在洗手间里的人突然出声:“是我。”
刚抽过烟，顾憬修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他目光盯着她缓缓放松下来的后背，几步从洗手间里走出来，走到她面前。
厉致转过身来，平静的脸上眉梢微微一皱。
她撇了撇嘴，有些无奈的瞥了他一眼。
他靠近时，身上的烟草味扑面而来。
厉致忍不住挑眉看了他一眼:“你在这里抽烟？”
“嗯。”顾憬修俯身，捏住她的下巴仔细看了眼她的眼睛，“刚才听见你打电话的声音都变了，就没敢有其他动作？”
顿了顿，他松开手，低声问:“心情不好？”
“没有。”厉致莫名有些不自在，想退后，脚跟却已经碰到了墙壁。
她无奈，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往后退几步。
顾憬修就像看不懂她的眼神一样，复而又往前走了一步，脚尖抵着她的，他低着头，眼神锁住她:“我今天也上早班，要是担心奶奶的话，我可以送你回去。”
厉致愣了一秒，随后摇头。
她此时早已没有刚才想到厉奶奶时的伤感情绪了，她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后面，现在满脑子爆炸一般的希望他能够离她远一点。
这么近的距离，他身上还有未散尽的烟草味，似有若无的窜进她的鼻翼间，让她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厉致试图往旁边挪一挪。
脚尖刚有动作，他突然一抬手臂，轻而易举地就拦截了她的去路:“现在去洗手间？”
“嗯。”厉致抬眼睨他:“不然呢？”
顾憬修没动。
他白色的袖口就挨着她的耳廓，布料的粗粝感让她几乎难以忽略他的存在。
僵持了数秒后。
厉致投降，她往后靠在墙上，无奈的问道:“你想干什么？”
只是一句稀疏平常的询问，顾憬修却突然笑了起来，他唇角微微漾开，那笑容既不是往常那样的痞气，也不是以往那样的皮笑肉不笑。
他眼里噙着几分笑意，声音慵懒:“只是想多看看你。”
“……”
完全没料到他会这样的直白……
厉致瞪了他一会，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嘛？
也不知道是气被他调戏多一点，还是被调戏后害羞多一些。
反正……一看到他就会忍不住想要揍他一顿。
“我刚读大学那会儿认识了一个奶奶，昨晚接到她家里人发来的信息，说她在医院。”他的声音依旧压得低低的，可这会比刚才仿佛沉闷了不少。
他低下头，下巴抵在她的头顶，闭上眼:“早上接到通知，说抢救无效。”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我们家的条件虽然不错，可他们一直都很忙，很少注意到家里还有一个人，那一年中秋，我一个人在家，那位奶奶给我送来了不少吃的，还有月饼，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这个世界的善意。”
他的声音低落，像是叹息，又像是悲悯，那话语里透出的无可奈何，就连完全局外人的厉致都忍不住心里一揪。
他一直很少吐露自己家里的事，连别人说出来的也都是他的家境如何如何优渥，那是别人努力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高度。
可拥有一些东西，相应的也会失去一些。
厉致犹豫着，想要安慰他。
只是站在她的角度，她实在说不出什么漂亮的安慰话。
她垂在身侧的手正要抬起，顾憬修却已经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的双手环在他的腰上。
他低头，将她拥进怀里，脸颊轻轻蹭了下她的耳畔，“陪我一会儿，我就放你走。”
阳城已经热了起来。
这个时间，洗手间这边安静极了，有风肆意地从屋外袭来，卷着身后的安全门窗，开开合合间，发出砰砰的声响。
遥远得像是记忆里的声音，幽远漫长。
厉致鼻尖，属于他身上的烟草香气，似乎被楼道尽头卷来的那一丝一缕的风渐渐吹散。
她，耳边似乎有回响。
仿佛……是他低沉轻柔的声音。
这其实并不是厉致和顾憬修的第一个拥抱，可新鲜得让她浑身都有些颤栗。
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让她猝不及防的同时，觉得深深恐惧。
虽然她自己很理智，也很克制，尤其在感情方面的选择上，厉致对料理家这个职业带了些许自我主观上的偏见。
父母婚姻的失败，自己童年的不幸和孤独，让她无论是男性，还是对感情始终保持着适度的安全距离。
她不想重蹈自己父母的覆辙，也不想再给任何人带去伤害和阴影。
她，其实一点也不坚强，甚至脆弱敏感到一根稻草就能轻易地将她压垮。
这么多年来，她不是没有遇见过优秀的人。
她的职场，从另一方面来说，就是和优秀人打交道。
可，厉致了解自己。
她喜欢一个人时满心满眼，有些感性的想要那个人眼里心里只有她一个人，贪心的想要霸占他所有的时间，她可以不计后果地去对这段感情付出。
可，一旦没有得到同等的回应，她那些脆弱敏感的神经就会不受控制的困在一隅，将她生生困死在里面。
在这些前提下，顾憬修是她首先要排除在外的选择。
顾憬修永远很忙，即便不是料理家这一层身份，他还有其他的工作，能留给她的时间根本不足以支撑起一段感情的维护。
可能在厉致需要他的时候，他做不到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边。
尤其，他也有自己的骄傲。
这些堆积而来的后果，走到最后，不过是一对怨偶。
所以，明知结局，她一点也不想去尝试。
以至于，当她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的时候，厉致几乎是松了一口气。
她抽回手，小心地压下心底的情绪，抬眸看着他:“厨房的电话。”
话落，她几乎是躲开和他的对视，微垂了眉眼，看向不远处风吹动的窗帘，那里似乎有人影晃动。
顾憬修凝视着她的双眸，眸色渐深。
相处多年，顾憬修虽然不敢说自己最了解她，可她惯常情绪下的一些小表情，他还是了若指掌。
此时，她低着头，明显躲避他的视线，如同那晚之后。
那微垂的，浓密的眼睫安静地覆在她的眼睑下方，如一层羽扇。
笔挺的鼻梁下，她抿起的唇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又浅又生硬的弧度……
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细枝末节，每一眼，都让他觉得无比熟悉。
显然，这种时候，他不宜再得寸进尺。
于是，顾憬修往后退开一步，给了她一个让她能感觉到足够安全的距离。
这种退让的姿态，实在不是他的作风，厉致忍不住抬眼看去，对上他那双幽深得仿佛能看透她的眼睛，她没有选择躲避。
她不自在的嗫嚅了一下，手指指了指过道另一头的厨房:“那我先回去了。”
说完，莫名有种自己是占完便宜心满意足后拍拍屁股走人的负心汉，刚迈出去的步子又迟疑地退了回来。
“生死无常，谁都有那样的一天，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学会遗忘。”犹豫了片刻，厉致说了句，耳朵有些发热，她抿了抿唇，又补充了一句，“以后你还会遇到更多温暖……”
意识到她是在安慰自己，顾憬修抬眸，唇边那抹笑含蓄又勾人。
他点了点头，很认真地回答:“听你的。”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由他说来，声线慵懒闲散，莫名就带了几分撩人。
厉致瞪了他一眼，撇了撇嘴，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脚步声有些急切，仿佛身后有一匹狼在追着她。
顾憬修站在原地，想起刚才不经意看到她泛红的耳尖，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
下意识的，手指又摸进口袋里拿出烟盒，等将烟叼在嘴里，他微微偏头，点燃打火机凑了火，冉冉升起的白色烟雾里，他微微眯起眼，往后倚着墙，自言自语道:“这可不是好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