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妖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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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6章 地龙(8)

在进入宫门之前,南锦衣撩开马车的帘子,朝着巍峨的宫墙看了眼。

宫墙都是用巨大的石材堆砌而成的,堆得那么高,那么长。宫墙外的人想要走进去,因为那里面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和令人艳羡的富贵。宫墙里头的人想出来,因为只有走进这座宫墙的人才知道,宫墙里头是另外一个堪比天牢的牢笼。

在马车驶入宫门的那一刻,南锦衣感觉宫门内的气氛跟她想的有些不一样。这宫里一如反常的寂静,偶有宫女经过,也是如同木偶般的肢体僵硬。

“她们这是怎么了?”南锦衣问赶车的太监:“我不是第一次进宫,上回进宫时,她们可不是这样的。”

“她们是担心自己守不住闺女。”太监侧头,微笑:“姑娘不必在意这些,这宫里的规矩,无论是新规还是旧规,都不需要姑娘遵守。”

“这新规是谁定的?我师傅在哪儿?”

“姑娘莫急,一会儿就到了。”太监继续赶车,马车直奔中宫而去,最后停在了一处偏殿前。

这偏殿她认识,是她曾在幻象中见过的,她母亲生前所居住的那处宫殿。她跟着太监进入偏殿,在偏殿中等了很久,等来的却不是她师傅,而是楚家的大公子楚云峥。

“楚公子?怎么会是你!”

“是我,我来陪姑娘解闷儿的。”楚云峥合上他那把万年不离手的扇子,对南锦衣道:“时间还早,我给姑娘讲个故事吧。”

“委屈楚公子了。”南锦衣很随意地坐了下来。

她发现这偏殿里的布置与她在幻象中看到的一模一样,就连椅子上那些被磕碰的痕迹都与她记忆中的毫无差别。

久违的记忆开始复苏,她想起来了与那张椅子有关的事情。

蹒跚学走路的年纪,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跑,一不留神儿撞到了椅子上。她的头,不偏不倚刚好撞到了椅子腿上,额角瞬间有了愈伤。她哭得撕心裂肺,将正在小憩的母亲惊醒过来。

第一个问她的是母亲,但第一个走向她的却是彼时还穿着道袍的师傅。那时候的他,还是个眉目俊秀的少年。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目光落在她的额角处,暗波藏在他看似平静的眸光底下。

他问她想怎么办?

她用小手指着椅子道:“打它!”

于是,那把椅子上多了一道掌痕,是他打的。

幼年时期的她,就像茶楼里那些说书先生口中的小公主,既刁蛮又任性。

她原本想回忆更多与师傅在宫中的细节,刚刚苏醒的记忆却戛然而止,有关于从前的那些记忆全都消失了。她越是拼命的去想,她的脑海中就越是空空荡荡,越是什么都没有。

“不舒服吗?宫里有御医,我把他们喊来给你看看。”楚云峥半弯着腰看她:“我答应过前辈,一定会照看好姑娘。”

“楚公子不是要给我讲故事吗?”南锦衣揉着前额:“讲吧,我想听了。”

故事要从很多年前说起……

在运城有一户人家,男的是读书人,女的是庄稼户,与别家男耕女织的生活不同,他们家是女耕男织。女主人负责种田,负责出去做些小买卖赚钱。男主人负责家里的一日三餐,空闲时,就带着孩子走在院子里读书,一年四季,周而复始。

这户人家的日子过得不算好,却也不算差,比着那些要吃没吃,要喝没喝的人家,他们算是过得不错的,起码吃得饱,穿得暖,一家三口和和美美。

倘若那年女主人没有带着孩子进城,倘若那年女主人没有在街上遇见喝醉酒的县太爷家的公子哥儿,后来的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她带孩子进城是想要给孩子添置新衣服的,她不善女红,丈夫的针线活也差,大人还能凑合,孩子总要穿件合身的,针脚细密的。刚到城里,就碰见了喝醉酒的公子哥儿,他一眼就相中了女主人,指使手下将其抢了回去。

孩子想要救自己的母亲,却被那帮人踢到了一旁,若不是遇见好心人,他怕是要死在街上。

好心人是去运城做生意的,除了掌柜和伙计外,马车里还有一名少女。那名少女是掌柜的女儿,是跟着父亲出来谈生意的。她是家中独女,是要继承家中的产业的,做买卖是她必须要学会的。

看着被抱上马车的孩子,她心疼不已,忙从车座下面拿出药箱,仔仔细细地给那个孩子包扎。他们靠得很近,孩子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犹如茉莉花一般的香气。她的手很稳,给她抹药的动作相当细致,每次抹完都要轻轻吹一下。

她怕他疼,在抹完药后还给了孩子一颗糖。

那糖,挺甜的,让孩子忘却了被人殴打的痛苦。可母亲不见了,她被人掠走了,他需要赶回家里告诉父亲。

是那对儿好心的父女将他送回了家。

经由孩子的父亲多方打听,才知道妻子是被县太爷家的公子给掠走的。他去县衙告状,县太爷包庇自己的孩子,竟指使衙役用棍棒将他们给打了出去。

孩子的父亲原就身体不好,为保护孩子,承受了较多地棍棒,当天夜里就发了高烧。孩子没钱给父亲看病,他跪在街上求了很多人,却再没有遇到愿意向他伸把手的好心人。他是眼睁睁看着父亲走的,一个不到五周岁的孩子,内心的惶恐和绝望可想而知。

他没有能力让父亲入土为安,只能将他留在那间破房子里,等到他散发出臭味儿,等到附近的居民因为无法忍受那股味道而发现他,等到他们报官,等到县衙里派人处理。

尽管父亲的最终归宿是一张破草席,但他好歹入土为安了。

父亲死后,他想尽一切办法混入县衙。白天,他藏在县衙中那些不被人注意到的犄角旮旯里,晚上偷偷摸摸去找母亲。他在县衙里待了七天,直到第七天才在一间密室里找到被折腾的奄奄一息的母亲。看着母亲的样子,他强忍悲痛,没敢告诉母亲父亲已经去世的消息,他想要将母亲带出那间密室,母亲却只是冲他摇了摇头,让他赶紧走。

母亲的临终遗言只有一句:“别报仇,好好活着,让你爹再给你找个娘,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