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某傻子的暑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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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降临时，夜色浸入了他的车厢，而他的一切感觉活动都在此时达到了最舒服的界值。那一刻，他松眼看着月光，在感觉上纳之为精灵，理性中归之为神奇，十分感动地察觉到自然于此刻的静谧中在真正意义上被具象化，实现了永恒与人格。平躺在简陋的床位上，他既不恐惧也不迷茫，却也没有安全感与确定性，一切欲求并着个体自身被他抛弃，他实现了——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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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还有30分钟到站，他的心倏地一阵麻木。那一刻他仿佛得到神谕，为自己做出了肿脚者的预言。于是他委屈地照着镜子，想要重新审视自己，却只用一把水把镜中的凝视和自己的忧郁一起泼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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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朋友的电瓶车上，一路驶到城市的边缘。朋友与他谈起她与理想时，他并不对这些表示太大的关心。长路、夜灯、高楼零星的灯火、信的反响和组织读书会的等等苦恼，他感觉这些东西有些混乱。坐在朋友身后，风从两侧扑来，看着平川大道有些剥落的墙瓦，他知道自己陷入了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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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得到了相馆的地址，却并不相信自己去照相的理由。他也并非总是有意地口是心非，只是很多时候自己也不理解自己。他受着某种莫名的冲动拍下了帅气的照片后，把照片分享在朋友圈。他当然希望她能够看见，只是仅仅在偶尔思起这种希望的理由时，才会发现自己竟一直在压抑着某种羞耻。他反复看着那张照片，仿佛在看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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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不喜欢酒馆里放的流行歌，不是讨厌歌曲本身，而是讨厌这种行为对酒吧文化的背叛。他点了一杯教父，却嫌自己不够硬气。他想加入谈话，又嫌话不投机。桌面上有一台做成月球形状的变光灯，他就呆呆看着月球表面，不免觉得一切有些渺小与寒碜。这些都深深触动了他，为此，他随手编了一段和女孩子在酒吧充满遗憾的约会故事，把它当成事实发给室友，也不觉自己在行欺骗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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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没有想到自己会和她聊到那么晚，这是意外的。他似乎觉得自己在这里实现了什么，于是他反思：真地实现了吗？可他到底还是激动的，长期以来，他相信着关系，却总是在关系中饱受折磨。而这次，关系带来了放松，他感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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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喜欢音乐，却在唱吧中迷失了。夸张的灯光，过量的分贝，他自问：这真的是在喜欢音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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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会终于运行起来了，他同时怀着自私与崇高两种感情在讲述着。最触动他的，是他终于也看着自己的听众，而不仅仅看着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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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纪念，他点了一杯玛格丽特。被龙舌兰灌得有些微醉后，他带着醉意独自来到桥中央眺望着湖面，嘴边还残留着不少盐的味道。水面黑沉沉的，他知道自己的防线有些松动了。他顺着红军北路一直走去，不禁触景生情，缪斯附体般游吟起来。原来在他初中时，他就总是乐意望着窗外的国兴酒店发呆，那时常常会有成群的飞鸟在酒店上方盘旋，时而一字，时而人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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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睡得太早，竟在0:00时醒了。他幸运地找到一个未睡的人，并和她谈了一会儿。

后半夜因不眠而稍显漫长，他顶着晨曦去了许多地方。他拜访了自己的高中，挫败了过去，同时也被过去挫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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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候车室里看见了她，想起费尔南达在看到弗洛伦蒂诺时也曾有过类似的感觉。他欣慰地对自己说：“忘了吧”，于是便招招手，既是你好，也是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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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爱着她们，却谁也不喜欢。他幸福地幻想着她们以后也要各自成家，会有自己的孩子，男孩或者女孩。他最爱这些孩子了，他们是他的宗教，他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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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梳士巴利道遇见一个名媛，她的妆容各处看来都很平淡，结合起来却显得十分贵气。她坐在车的后座望着窗外，眼神中有一股深刻的忧郁，却也同时淡得令他相信这忧郁她是随时都可以抛之脑后的。他彻底被她折服了，并想让自嘲为土狗的她也这样坐在车上。那一刻，他仿佛突然得到启示，一道声音宣告了他的天职：将美的事物放回美的地域。第二天，他去到了教堂，做了此生的第一次礼拜，仅仅出于爱，而不是爱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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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角站的出站口有个扫着吉他的演唱者，看相貌像是一位来自巴尔干半岛的女性。他在她的麦架底下看见一行英文，大意是说这位演唱者想要攒钱去别的国家开演唱会。当时他并没有为她停留，可回到宾馆后却倍感煎熬。的确，他实在只是个穷游者，如果不处处省吃俭用，能否买得起回家的车票都是成问题的。然而，他却爱着她们，他爱着那些孩子们。虽然他自己也理不清里面的关系，但是出于对孩子们的爱（仅仅是出于这个），他几乎是发自一种使命感，觉得自己务必做点什么。他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念头：Es muss sein（非此不可）！于是他翻出兜里的100港币，回到旺角站。他四处寻找，发现演唱者已经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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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那条消息还是令他不能平静。在预感到自己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后，他悲伤地敲起键盘，于睡前发了一篇文章。起初，他的确只是想要阴阳怪气讽刺一番，直至意象凭其自身超出了界限，在人类这种彼此戒备的苦难中，他不禁对上帝感到一阵肃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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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锁上卫生间的房门，终于将唱吧的包厢分成了两个世界。外面的人尽情高歌，而他躲在卫生间照着镜子，发现自己到底还是能挤出一点微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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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一路的烂梗，他也实在有些厌恶眼前的先生了。桌上的鱼肉带着一丝腥味，他决定放下筷子不再进食。如果那时哭被允许，他觉得自己也是时候为了什么而哭一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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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书店，他才意识到口袋里的红包掉了。于是他拉着朋友在雨中慌忙寻找，越过泥潭，踏进草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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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希望自己只是做了些什么。他请来学校的朋友，组织了一场有关意识的报告。他到底还是希望自己做到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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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找隔壁村的神婆开了一剂治疗叛逆的药方，偷偷掺入那人要喝的饮料中。他想为那人做点什么，到底却只是默许了他们的暴行。他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但却既不想做马基雅维利，又怀疑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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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讲海德格尔。坐在屏幕前看邓老师与张老师的课，他时常就会突然地不知所措。回顾自己的暑假，他想问问一切可否值得，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权量化。最终，他比了一个cross finger，并不知道它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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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没有收到那封信，而一切实在不是她的问题。细说来，他为那封信期待了两个多月，是用他生命的一分一秒堆积出来的两个多月。可期待到最后，他却害怕了。于是他把她推开，开启了可怜的藕断丝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