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余震
当感觉与已死亡的监管者的身体切断链接的那一刻，莫乔立即调动意识操纵肌肉向一旁躲去。
同一时间，神经之手范围内的所有生命核心大至监管者，小至地上的蚂蚁，均往侧边挪动翻滚。
至于那些无机物，形意动了动，表面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
自己在工厂杀死了一只监管者。
这句话如一道闪电般照亮莫乔的脑海。
他没有想到，原来自己是在接入并混合了他人的认知网络的情况下做到的。
意识亮起来。
莫乔感到有一股莫名的吸力正将自己的意识向上吸走。
迷迷蒙蒙地升腾至半空，俯瞰着下方的所有生命。
他脑筋转得很快，霎时间意识到这是残存在他体内的污染正在慢慢消失。
换言之，他正在回到自己的认知网络里，那个没有“泛感官共鸣症”的世界。
朦胧的意识自全部有机物与无机物中被吸至上空，在最高点停滞了一刻。
短暂的一瞬在莫乔看来，有着如过山车在最高点悬停等待冲刺的惊心动魄。
顷刻间，吸力消失，意识从空中做着自由落体运动。
视野中地面骤然接近，莫乔重重地摔回自己的身体之中。
他刚刚想起上一次脱离别人的认知网络，造成了自己的短暂昏厥，意识就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
池楚歌走下浮空艇放下的廊桥，神色间透露出一丝疏离，与浮空艇上凝重奇怪的氛围格格不入。
她听见伽马小组的成员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议论着本不可能发生的死亡。
监管者的尸体就躺在不远处，了无生机。
伽马和A-13正对尸体做着检查，细长如触角般的电线从A-13的扬声器缝隙间伸出来，伸进监管者隐藏在嘴中的接口。
那嘴对嘴的情形，提醒池楚歌她有多讨厌这些由死人血肉拼凑出的仿生物，尽管她自己也是将这些畸形的仿生物带到世界上的始作俑者之一。
隔了老远也能闻到它们身上散发出的非人死气，池楚歌屏着呼吸走过A-13的身边。
她想知道监管者为什么会死，但还没有那么好奇。
医生有自己的工作要做，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莫铃，她淡淡地问：
“那女孩情况怎么样？”
一位做着紧急抢救的护理员抬起头，说：
“失了不少血，血压很低，但注射了医用剂，可以活下来。”
池楚歌漠然地点头。
没有连带伤亡，今天还真是接二连三地带给她惊喜。
以往参与的随队收容任务里，监管者不“误杀”一两个路人，简直叫稀奇。
高跟鞋“哒哒”的脚步声在年轻男人的身边停下，池楚歌侧头静静地打量着她的新病人。
男人穿着证件照上的那套廉价西装，留着平平无奇的黑色短发。
眼睛紧闭，碎发被细汗打湿，黏在额头，似做了一场噩梦。
池楚歌默默心想。
就是这么一个和普通上班族没什么两样的男人，不仅逼得重力聚焦阵列功率全开，还在重重包围中杀死了一只本不可能死的监管者……
一个念头没有征兆地萌芽，他还能做到什么？
听见身后的动静，池楚歌撩起头发，将念头抛至一旁，接过护理员递过来的仪器，对他做初步的检查。
“瞳孔对光线的反应减弱，血压和心率正常。”
池楚歌指挥一位护理员将污染检测仪拿过来，打开金属箱，映入眼帘的是由公司研发的结合生物工程与认知科学的最新产物，一朵从金属机械中盛开的花。
天然的花瓣表面混杂着流动的金属分子，是轻巧而兼顾的生物兼容材料。
池楚歌拿起机械花，一靠近莫乔，由一系列细小的生物传感器组成的半生物半机械的花蕊灵活地伸展，像是拥抱一般舒展至最大，确保没有空气泡进入，与莫乔的手腕紧紧地贴合。
伽马叼着雪茄，摩挲着手指上的骷髅戒指，眯起眼睛走到池楚歌的身后，用脚踢了踢莫乔失去意识的手臂，询问说：
“这小子什么个情况？”
微微蹙眉，池楚歌不客气地将他的大头皮靴推开。
“别对我的病人动手动脚。”
“你的病人，嗯？有意思，据我所知，这小子现在是毁坏公司财产的嫌犯，我想怎么对他就怎么对他。”
说着，伽马湛蓝色的瞳孔眼神一厉，皮靴高高抬起，瞄准着莫乔胸膛就要狠踩一脚。
一只白皙纤细的手忽而挡在男人和皮靴锥尖，伽马不由得在空中收住了脚。
池楚歌一面取下检测仪，一面头也不抬地说：
“你的嫌犯理论先等等。我不认为记忆模块被污染的病人，有能力做到这种事。你也看过报告了，病人没有表现出攻击性。”
她抬眸，棕色的猫瞳没有感情地盯着伽马，语带嘲讽：
“还是说，你根本没看？”
“我当然看了！”
伽马恼怒地收回脚，把抽到一半的雪茄丢在地上，不耐烦地用靴底来回碾压。
从口袋里掏出梳子，理了理散乱蜷曲的卷发，他说：
“你觉得是怎么一回事儿？”
“很简单，A-13操作失误了。”
从伽马阴晴不定的脸色看，他的心里也正想着同一回事儿。
“Cerdo(猪头）！”
用西班牙语骂了一句脏话，伽马将被碾压变形的雪茄一脚踢到几米开外。
“那个鬼东西！尽给我添麻烦，这下好了，写不完的报告！”
他狂躁地抓弄着头顶的黑色卷发，一旁的组员适时地为他递上一枚雪茄，火焰从改装过的手指燃起，毕恭毕敬地为伽马点燃。
伽马深吸一口雪茄，吐出浓浓的烟圈，将雪茄灰抖落在那位组员伸出的手掌上。
他斜睨着莫乔，心里盘算着回去怎么对队长解释近几年唯一一起的监管者死亡案例，还他妈的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发生的。
一想到那个眼神忧郁的男人对自己投来责备的目光，仿佛无数把刀同时剥下自己的皮肤，伽马心里烦躁得要命。
他看着地上的莫乔和向这里走来的A-13就火大，恨不得将这两个人一脚踹翻。
装作没有听见伽马嘴中小声的咒骂，浑身死气的A-13询问池楚歌：
“情况，汇报。”
“记忆模块受到污染——”
从腹部扬声器中传来的中年男性的声音，打断了年轻女人的话。
“噩梦脑？”
A-13询问。
池楚歌轻轻摇头，“不，他并不是——”
“噩梦脑！”
A-13厉声叫喊道，语气听上去不是询问，而是命令。
狐疑地盯着畸形的管理员，伽玛比池楚歌更先反应过来。
“你这鬼东西脑子还挺机灵。”
他叼着雪茄，拍掌高声嘲笑。
看着心情比翻书还快的伽玛，池楚歌不解地眨眨眼。
“他的污染远没有达到堕落成噩梦脑的程度，我不明白……”
伽玛与A-13沉默地僵在原地，西班牙男人面色冷漠，口中的雪茄烧了一长截，雪茄灰掉落在地，他也没有掸一下。
池楚歌忽然明白过来。
监管者体内装着的，正是五识被打得稀巴烂的噩梦脑。
伽玛和A-13，是打算用莫乔去替代那只死去的监管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