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在哪跌倒就在哪出丑
上辈子的今天,可谓郭灶火的人生至暗时刻。
窑厂大院子里一个女人晾在屋檐下的花裤衩和红肚兜不知被谁偷了,鬼使神差跑到了他的枕头下,被人进屋搜个正着。
当时他正上夜班,和满缸,大平在一个窑洞里出砖,听到大院子里有女人大喊谁偷了她的内衣,他正推着一车砖在空地上码,还乐呵呵的跟二人开玩笑说这谁啊,真是下作,连四十多岁的吴婶都不放过。
三人胡侃了一阵,直到厂长带着厂保卫科的几名保卫人员手拿花裤衩,带着几名妇女找到他时,他才知道花裤衩居然长腿跑到了他枕头底下。
他当时就懵了。
几名厂保卫人员不问三七二十一的将他围住,丢失内衣的吴婶扑上来就挠他脸,另外几名妇女破口大骂他是干龌龊事的小贱种。
十九岁的他多纯啊,纯的像透明的水,也蠢得像纯净水里的大头鱼,遇到这种事根本不懂如何辩解,被一爪子挠花脸后就更蒙了,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几名保卫人员扭住。
这种偷女人内衣裤衩的事可大可小。
按小了说,被暴揍一顿后赶走,工资一分钱没有。
按大说,就是流氓罪。
受到冤枉,年轻气盛,百口莫辩,被挠花脸的他存不住火,和保卫人员以及几名大妈动起手来,被暴揍一顿,挠了个满脸开花后扭送派出所。
俗话说墙倒众人推,厂里所有失窃的罪都被推到了他头上,多罪并罚,以流氓、盗窃罪蹲了几年。
从此,他的名声就臭了,烂了。
出狱后他虽然才二十多岁,正是男人最好的年华,但走哪都遭人白眼,大姑娘小媳妇见他跟见鬼似的,有家有室的男人跟他表面客气,内心防着他,不敢把他往家里带。
以前的好朋友,好同学也大多远离他,即便是一些光棍汉也瞧不起他……哥们宁愿打一辈子光棍,也不去做那下头事儿!
不光外面的人看不起他,就连家人都看不起他。
这也不能怪家里人。
他犯的事,让整个家族抬不起头。
这件事当时整个公社妇孺皆知,在这个没有娱乐的时代,这事绝对是核弹般的爆炸娱乐新闻,有事无事都被大家拿出来聊,聊着聊着就衍生出各种版本,好像全公社女人丢的衣服都被他偷去似的。
受到冲击最大的是正在上学的弟弟妹妹们,在学校抬不起头,五弟因为此事和同学打起来被学校处分。
被家人寄予厚望,上高中的老四学习成绩一落千丈,高考落榜,落下了抑郁症,一生郁郁寡欢。
正在上小学的七妹因为此事辍学。
刑满释放后他发现,家中已无他的位置。
这年头还没有打工一说,想去窑厂干活但没人敢要他,只能守着三亩薄地,独自一人住茅草棚过日子。
他虽然一表人才,但没姑娘敢嫁给他。
偷女人内衣这种事太恶心,谁敢跟这样的人同床共眠,搞不好哪天从他枕头底下再搜出几条女人的肚兜裤衩来......这谁受得了。
后来改革开放,三十多岁的他外出打工,破罐子破摔变成了盲流,期间又蹲了几次,他的青春便这边擦那边抹(ma第一声)的过去了,年纪大了又没个窝,连带二个娃的离婚女人都看不上他,他心灰意冷,彻底变成一个社会边角料的老光棍。
想着上辈子的滑铁卢,郭灶火烟熏火燎般快速朝大院子跑去。
到底当时是谁陷害他,他想了几十年也没想通。
这重生弄得......不但没有金手指,连记忆都是碎片,可能是后世患上老年痴呆留下的后遗症,很多事直到临头才能突然想起。
如果不是听见吴婶的骂声,他都记不清今天会发生此事。
郭灶火所在的这个窑厂,是青山公社里最大的窑厂,除了冬季人员少些,春夏秋三季都有三百多人,大部分是本公社的人,也有一些山东侉子(说话做事都直爽,能吃苦耐劳,得名老侉子。褒义词)。
因为承包窑厂的老板,就是山东老侉子胡老三,带来一些老乡做骨干。
窑厂的宿舍在厂子的最南端,距离大烟囱约五六十米,有点像大四合院,住着七八十口人,吃喝拉撒都在这个大院子里,平时挺热闹,一天到晚鸡飞狗跳的。
郭灶火那间小宿舍住着六个人,虽然满屋子都是臭脚丫味,但好在冬天人多暖和,反正大家都臭脚,谁也不占谁的便宜,闻久也就习惯了。
在这有吃有喝有住的还能赚到钱,这年头就已经是很不错了。
大院子里住着的工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好人也有损人,郭灶火平时低调,客气,能吃苦肯吃亏,人缘还都不错,也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事发后他在里面没事就琢磨会是谁陷害自己,可没头绪。
现在没时间回想是谁陷害自己,当务之急得在厂保卫人员搜到自己宿舍之前回到屋里,把那条花裤衩给毁尸灭迹。
事发突然,情况紧急,当下也只能这样做了。
此时东方天空微亮,上白班的工人还都没起床,但吴喜花这一嗓子把大家都喊醒了,纷纷披着棉衣出门看热闹。
这个大院子靠近西北角有个大门,直通窑室,平时工人上下班进出都走这里。
郭灶火住的宿舍,在院东那排房子的最南侧,门朝西,他来的晚,所以住在南墙靠门的地方,一进大门他就看见了自己的宿舍房门大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快步走过去。
蒋庆丰!
是保卫队的队员蒋庆丰。
厂里有五个保卫人员,队长是厂长的小儿子,平时几乎不来,就是挂个名,另外四个人,两个夜班两个白班,一月一轮换。
在窑厂上班没有休息天,只要还喘气就得干,你不干,后面想干的人排队。
蒋庆丰二十二、三岁,去年夏天来的,是土坯班班长的小舅子,当时一名队员生病干不了了,膀大腰圆,一脸匪气的蒋庆丰正好顶了缺。
每年窑厂都会有很多砖被附近的村民偷走,损失很大,厂长为此头大,蒋庆丰长得五大三粗,满脸络腮胡子很像猛张飞,听说在山东练过拳,经常在大院子里拉开架势打拳,以前在社会上喜欢打架,翻脸不认人的属狗性格正适合这差事。
这年头还没有流行功夫一说,一般都说这个人会拳,不好惹。
院子中间站着一个矮小精瘦的女人,看背影正是丢了花裤衩红肚兜的中年妇女吴喜花,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握着一把大铁勺不停地挥舞:“要是让我逮着是哪个炮冲偷的,我非让他这辈子抬不起头不可……”
人群里传来一阵哄笑,几个老光棍都说这老娘们真会撅人呐(骂人)。
朱喜花是食堂里的杂工,身材娇小,却彪悍泼辣,是出了名的大喇叭,说话大大咧咧,什么玩笑都敢开,和另外几个老娘们在一起时,什么样的段子都敢讲。
这在当下的农村,根本都不算个事儿。
“今天这事必须得解决,厂长,胡老三,你出来!”
吴喜花这么一嗓子,有几个中年妇女站在她身边跟着一起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