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士族风范
部众们虽累,但大多只是皮肉之苦,身躯之疲,闷头睡上一天便也缓过劲来。
而阎柔却是身心俱疲,不但长途奔袭,承受肉体之苦,还要心思百转,知己知彼,唯求万全之策。
因为他是一渠之帅,就要对一渠兄弟的性命负责,兄弟们认他做头儿,他就要带好这个头。
他的任何一个疏忽都会导致不必要的伤亡,能力愈大责任愈大,这是他身处此位理应承受的压力。
莫看阎柔谈笑风生,临危不惧,但他心知肚明,战场上任何一点变故,都会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常言人定胜天,可人定并不能胜天。
英雄只是被时势捏出的百态泥人,他逆不了时势,更造不了时势。
阎柔劳心劳力之后,一连三日深居于偏帐中,罕有出帐闲逛之时。
他直睡的天昏地暗,其间偶然醒来,时白日,时深夜,他也不知几时,便又晕头睡去。
这三日就连吃食,都是田君娇代为取来,阎柔睡眼惺忪的吃完,便又倒下。
阎柔一通好梦,醒来时只觉得精力充沛,浑身骨骼‘咯咯’作响。
他见帐外天光透入,应是大白天,帐中晦暝交织,却不见田君娇踪影。
阎柔从偏帐中钻出的时候,衣冠不整,蓬头垢面。
一向爱洁的阎渠帅此时与部民倒相得益彰,融入了其中。
莫风正向此处赶来,见到阎柔这幅模样,吓了一跳,忍不住问,“渠帅,你这是?”
他说话间,头却不老实的向偏帐内寻了两眼。
“你在寻什么?”阎柔好奇反问。
莫风见偏帐中被褥凌乱,半截落在地上,不由叹道:“帅夫人歇的晚,起的早,倒也辛苦。”
帅夫人自然是田君娇,只是阎柔却没会意,他自醒来后便没寻到田君娇,正要问莫风。
却见莫风正满脸崇拜,双目中流露出钦佩的神情,阎柔细一思索才明白莫风话中的含义,不由地想一脚给他撩到马厩去。
“你是皮痒了?”
“渠帅误会。”莫风压低声儿,“渠帅这三日都躲在帐中,寸步不出,只有帅夫人进出为你取食,兄弟们都憋着话想说,却又不敢跟帅夫人说,这才唤我寻个机会跟渠帅说。”
“什么事儿?”
莫风嘿嘿一笑,“兄弟们就想说,渠帅悠着点,这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若是竭泽而渔累垮了,日后谁带着咱们兄弟经商快活?”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是阎柔常说的,如今被莫风学去,反倒来敲打自己。
渠下兄弟见自己闭门不出,只有田君娇往来进出,还误以为自己在帐中春宵帐暖的当快活神仙!
阎柔兀自好笑,莫风三句话不离男女情欲,但他不想和莫风废话,笑着笑着一旁的马鞭不知何时已在手上。
‘呼!’破空声响起,马鞭在空中挥出一道弧线,拍向莫风。
莫风何等机灵,话音一落,早已溜远。
“这小子,”阎柔见莫风溜远,兀自笑骂,“早晚死在女人肚子上。”
“什么?”阎柔身后,一道银铃的轻柔声响起。
阎柔回身一看,却是田君娇托着食盘,盛满奶酒炙肉,站在了自己身后。
“没甚。”阎柔接过食盘,随口敷衍过去,入了帐中。
田君娇随之入帐,见阎柔已在大快朵颐,嫣笑道:“你这番倒是睡了个十足。”
“睡觉是大补,能睡也是福。”阎柔笑了笑。
“若是再晚醒半日,恐怕便见不到我了。”田君娇打趣道。
今日是士族田家与宇文部约定之期,是田君娇离开之日。
“这不我便早半日醒来。”阎柔灌了一口奶酒,玩笑道:“这说明咱们心有灵犀,一点通。”
田君娇‘噗嗤’一声,掩嘴而笑,“你这人倒是风趣。”
她来到宇文部不过六七日,却像是待了许久,草原驰骋奔袭,惊心动魄之举不在少数。
田君娇见识了塞上风光,民风剽悍,更为阎柔兄弟间的真挚情感所打动,这是塞内勾心斗角的中原人所少有的真挚。
她虽与阎柔无夫妻之实,但是渠下众兄弟却一口一个帅夫人,如众星拱月般将她簇拥护佑着。
在兄弟们眼中,出尘脱俗的田君娇就是本渠的一颗明珠,惹旁人嫉妒,却让他们为之沾沾自喜。
兄弟们大大咧咧,却赤诚以待,谁欺负田君娇,就是欺负阎柔,欺负阎柔就是欺负兄弟们!
这让生来便被士族教诲束缚的她,感到前所未有的释放感,这些塞外人虽邋遢,但是却极为重情重义,让她暖心。
田君娇心思细腻,她很想将阎柔这人才举荐给公孙瓒,但是阎柔并不情愿,她也不好强求。
她只是好奇,如今蒸蒸日上的公孙瓒,那是门庭若市,为何独独这阎柔却不以为意?
“头儿,田家来人了。”阎柔刚吃完早膳,便听到帐外马跃的声音,“部帅唤你带上帅夫人去牙帐。”
“让部帅稍等片刻,我这就前去。”阎柔没料到田家来的这般快,他如今蓬头垢面,去见士族田家是失了礼节。
“我早唤人备好了热水。”田君娇指着帐中一侧,“阎大哥且慢慢梳洗,不急。”
“周道。”阎柔笑了笑,“好贤惠的夫人。”
两人来到牙帐时,牙帐中早已满座一堂。
除了宇文部渠帅外,田家也来了两人。
一人是那夜拜访而来的书吏,阎柔见过。而另一人年约二十出头,一袭文绣华服,腰系玉带,下缀香囊,剑眉星目,器宇轩昂。
“兄长。”田君娇上前一礼。
那男子颇为关切的凝了凝自己妹妹,沉稳道:“君娇,可还好?”
他吐字轻缓却清晰,四平八稳,颇有仪态。
“这些时日多亏阎大哥照拂,兄长无需担忧。”田君娇欣然点头,对阎柔道:“这位便是小女子的兄长,渔阳郡功曹,田无忌。”
“见过田功曹,”阎柔抱拳一礼,不卑不亢,“久仰大名。”
他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头次听闻田无忌的名字,又岂会久仰?
不过士族自有三分傲气,对于言谈间的二三吹捧,向来是屡试不爽,颇为受用。
田无忌起身颔首,“此番君娇得全,全赖阎渠帅鼎力相助,田无忌代田家拜谢渠帅。”
他虽说拜谢,但却也只是颔首示意,这是士族多年来养成的风范,并非轻视阎柔。
而阎柔向来奉行实用主义,不拘小节,轻视与否他根本不在乎。
只要将牛羊马匹倾销给田家,换回田家手里的盐铁资源,他阎柔就是个绝顶成功的塞外第一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