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原来,会离开
1987年,冬。
今年东拓市的冬天格外的冷冽,除了杨进得天天上班没办法,一贯勤快的秀芬也因为畏寒,反正田里也没活了,她便烧了火盆,坐在自己小卖铺里,织织毛衣、做做针线活,接待着偶尔来买个东西的村民,非必要不出门了。
可能小孩子本就不怕冷,放假在家的香如领着斌斌,叫来了隔壁的丫头,在院子里玩闹。
“好了,谁先来躲?”香如找她老娘要了些不要的布头,装了些跟村子里盖房子的人家要来的黄沙,自己缝了个沙包。
“斌斌来,他最小,让他先来。”丫头连忙推了推斌斌。
于是,香如和丫头把斌斌围在了院子中间,“准备开始了啊,预备,开始!”随着香如一声令下,游戏正式开始,斌斌不停的躲避,沙包在香如和丫头之间来回飞舞,速度也越来越来快,“啊!”斌斌一不留神便被他大姐狠狠的用沙包砸中,“大姐,不玩了不玩了,你做的沙包太重了,打在身上疼死了,我不要完了。”
“你怎么这么娇气,沙包打一下能疼到哪里去。”香如不满的瘪瘪嘴。
“好了,阿香,你弟弟不想玩就算了。”杨进推着自行车进了院子。对了,因着杨进家马老了,拉车有些力不从心,而杨进大小也是个所长,实在不好天天架着马车上班,便在年后找了张自行车票,开始骑自行车上下班。
“爹,你怎么今天回来那么早?”斌斌就像遇到救星般跑向杨进。
“天气冷,今天单位没啥事便早点下班。”杨进靠着院墙放好了自行车。
“阿进,你回来啦,正好,进来帮我抬货。”秀芬听到杨进的声音便从左屋里喊道。
杨进应了媳妇一声,跟院子里孩子交代到:“行了,你们好好玩,我去帮忙。”
看着杨进离开,香如只得对着斌斌和丫头说道:“好吧,那咱们来跳皮筋,我和斌斌先绑,丫头你先跳。”说着不管斌斌什么反应,直接把橡皮筋绑到了斌斌身上。
“马兰开花二十一,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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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在院子里玩的正热闹,杨老大的小儿子着急忙慌的站在院子门口,“阿香,你爹妈呢?”
“爹,妈,小叔来了,找你呢。”香如虽然年纪不算大,但看着她小叔焦急的神色和冒头的大汗,显然也明白肯定是出了啥事。
杨进两口子听到呼喊,便赶紧走了出来,“阿毅,这是咋地啦,看你急的样子,咋不进来,镇定点,慢慢说。”杨毅作为杨老大的小儿子,今年才刚刚二十出头,他是杨老大三十多岁才得的老来子,念着杨老大的恩情,杨进没结婚前可是把杨毅当儿子疼的。
杨毅刚一听到自家二哥关心的询问,瞬间放声大哭了起来,:“二哥,二哥,我爹他不在了!”
杨进愣了一下,马上冲到杨毅面前,双手扶着他的肩膀,“先别哭,慢慢说,到底发生了啥,大伯他身体不是挺好的吗?怎么会忽然没了?”
杨毅抽抽搭搭的说道:“额...我爹,我爹今天不知道怎么的,就是要吃荠菜饺子,叫我妈去换肉和面,自己一个人去后山刨野荠菜去了,怕是山上潮湿,青石板的路有些滑,一个没踩稳,滚下了山,等路过的二丫家妈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气,叫了人把我爹抬回家,我妈一看,一急便昏了过去,我不知道该咋办,只能来找二哥你了。”
杨进一听,也是一阵悲戚,自己和弟妹二人小时候被爹妈逃难时落下,所幸得到杨老大的帮助,带着他们跑到了红映村扎了根,在大家都吃不饱的年代,硬生生勒紧裤腰带,和他大婶子一起,养大了他们兄妹和杨老大自己的孩子一共七个人。前些年,杨进大哥去世的时候给了杨老大不小的打击,这才没缓过来多久,自己竟然也这样以外的去了,真是上天不公啊。
杨进稳了稳早已翻腾的内心,对着院子里的人安排了起来,“阿毅,你是大伯唯一的儿子,大婶子又晕了,你不能离开,去,你先回去陪着你妈,顺路去你二姐家,让你二姐和二姐夫去一起去你家等着,我一会过来。你记住,你大哥已经不在了,你是大伯大婶子唯一的儿子了,你千万不能慌、不能乱,给我挺着!”杨毅听完安排,点了点头,擦干了眼泪,立马向家里跑去。
“丫头,你先回家,叔家今天有事,不能留你了,你先回去。”
“阿香,你领着斌斌把小卖铺收拾收拾关了,然后用小卖铺的电话,打给你大姑妈,告诉她你大爷爷不在了,让她赶紧回家。电话本就在放电话的桌子抽屉里。然后在家里等我,我一会来接你们,不准乱跑。”
“秀芬,你去找支书,让他带你去找村里帮忙帮白事的人,记得带上钱,让他们帮忙先置办着要用的东西,弄好了就去大伯家,我先去镇里买口棺材,大伯走的突然,棺材都没有备下。”
杨进有条不紊的安排着,吩咐完了才看见三人还呆呆着站在原地,“好了,别发呆了,赶紧动起来吧。”经过提醒,众人才如梦初醒般各自忙了起来。
香如颤颤巍巍的拉着斌斌走进小卖店,把小卖店窗口的东西收了进来,事后便把窗子关了起来。
等通知完大姑妈,香如搂着弟弟呆呆的坐在柜台边,一言不发的发着呆。
“大姐,大爷爷是死了吗?”
“嗯”香如闷闷的答了一声。
“那是不是我们再也见不到大爷爷了?”
香如不再回答,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斌斌。脑海里突然闪过杨老大那张总是一脸慈爱的脸,她亲爷爷不和他家怎么往来,外公外婆又住的远,只有杨老大,给予着她爷爷辈的疼爱。记忆里,杨老大总是随身装着糖果,每次老远远看到她就大声的招呼她,嘘寒问暖后,便一脸宠溺的给他一颗糖果。
记得有一次,香如被秀芬追着打,杨老大连忙把她护住,狠狠的批评了自己最喜爱的侄媳妇一顿,只为她,杨老大充当了挡在她身前的护盾。
想着想着,香如不自觉的流下眼泪,她知道什么是死亡,村子里偶尔有人去世她也跟着爹娘去参加过葬礼。可是这是第一次,让她如此深刻的明白,原来,所有人都注定了,总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