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那你就叫蔻枝吧
蔻枝听见李毓灵喊她,连忙从院子门口进来,她刚才看李毓灵还在屋里睡着,就钻着空隙去找了一下单铭,哪成想李毓灵竟然起来了。
蔻枝害怕主子责问,先一步低眉垂首佯装着急道:“姑娘你怎么起来了!这身上还有伤呢…”
李毓灵看着匆忙进来的蔻枝,敛神,等到蔻枝说完,她问:“这些东西怎么还在这里?”
蔻枝看了看,茫然地摇头。
“将熏香拿出来去姐姐屋里点上。”李毓灵神色恹恹,身上的伤确实让她很不好受,沁出丝血的伤口已经结痂,只是还肿的厉害。她不知道后背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听蔻枝说是青紫色的。
十有八九会留疤的。
但李毓灵不甚在意。
也没有在意的资格,祛疤的药膏很昂贵,不是她想买就可以买得起的。
也不知道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她得抓紧时间出门一趟,去首饰铺把订金交了,不然等到天气一暖和,京城里的贵人们都要办宴席,到时候可轮不到给她打首饰了。
蔻枝低声答应,捧了盒子出去,进了李苏秀的房间里,点上了香。
一缕烟气从猩红的线头飘起,风一吹,袅娜向上。
蔻枝点完了香就出来,房间隔两三日就会有人打扫,她是李毓灵的婢女,心里只专注于李毓灵的事。
回到李毓灵的闺房,就见李毓灵合衣躺在窗边的小塌上,她的手里有一个银质的小铃铛,是曾经的小黄的。
蔻枝不知道她是在想小黄还是在想那只灰白色的猫,但看自家主子心情不太好,于是上前禀告了李毓灵。
“…奴婢让单铭小哥去柴心记找了琦鸢姐姐,托她去告诉城西的阿虎,帮忙找找小黄。”
李毓灵闻言抬眼看她。
蔻枝对上李毓灵的眼睛后似被烫了一下眼神快速弹开。
李毓灵轻皱了一下眉头。
她是不怎么摆主子的谱的,年纪尚小时跟蔻枝太过亲近被爹爹训了话。李守财语重心长教导小小的李毓灵:“夜娘,你要知道,你是主,她是仆,婢女怎么可以跟主人嬉笑打闹,还让主人给她拎食盒?”
李毓灵垂下眼,眉毛纠结地皱成一团。
可是她的爹爹,她的阿姐都是在贵人手下做事的人,她不想,也不愿将自己与家人划分开来。
那次李守财很生气,李苏秀在府里听说李守财打了李毓灵,连忙称病告假半日,从李府偷跑到家里来看她。
看她恹恹地躲在被子里,李苏秀隔着被子一把抱住她,笑嘻嘻地说:“怎么了夜娘,阿姐难得回家来一趟你怎么这么冷淡。”
李苏秀把被子剥开一点,露出了李毓灵憋得通红的脸。
“告诉阿姐,爹爹打你了吗?”李苏秀问她,伸手摸了摸她柔嫩光滑的小脸蛋,又趁机掐了两把。
李毓灵瓮声瓮气地回答:“没有,爹爹罚我抄书。”
李苏秀想骂那个传错消息的死小子单铭,但又觉得这小子通风报信速度挺快,思绪转了个弯,问道:“你眼睛好了吗爹爹就罚你抄书,你看得清字吗?”
李毓灵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真诚:“好多啦,我都能看清阿姐你绢花上的小珠子了!”
李苏秀笑了,她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绢花:“还真是有珠子呢。”
又道:“眼睛好了一些更要注重养护,阿姐给你带了蜜饯。”你喝完药可以甜甜嘴。
“谢谢阿姐。”李毓灵认真地答谢。
李苏秀又问起原因,李毓灵乖乖地全盘托出,就见李苏秀表情不悦。
太傅李家是高门,里头的仆人要么聪明伶俐,要么老实本分,从没有逾矩,也不曾出过大差错。她在贵人身边跟惯了,虽然只是个二等婢女,但偶尔也能到主子跟前伺候,一来二去,也学到了点东西。
她跟李毓灵简单说了点御下之术。
“…对下人呢,要恩威并施,你对他太好,他会失敬,对他不好,会少了忠诚。”李苏秀说,“你不看过中庸吗,就大概这个理吧。我是没看过,但我听老太君提过,你应当懂得吧?”
李毓灵闷闷地点头。
“新来的小婢女几岁了?我瞧着与单铭差不多大。”
“小我三岁,”李毓灵补充道,“九岁了。”
“叫什么?”
“二丫。”
“名字你重新取一个,既然已经把她买进来了,那就是你的婢女,你的性子太软弱,刚好从这儿磨磨性子。”李苏秀严肃道,“听到了没,可不许再跟婢女混在一块儿玩了!”
李毓灵点点头。她给二丫改了名。
“那你就叫蔻枝吧。”
蔻枝很喜欢这个新名字,夜晚蔻枝睡在脚踏上,偷偷告诉李毓灵,她家里有一个哥哥,年纪大她很多,哥哥要娶妻,家里没银子,就把她给卖了。
卖了一两银子。
“我娘一句话也没跟我说,一次也没回头看我。”蔻枝躺在脚踏上,感觉有什么流入了她的耳朵里,原来是泪水,仰躺着的姿势让泪水从眼尾滑落,然后流经太阳穴,流入了耳朵。
她继续说,她的娘拿到银子后买了两坛名酒,蔻枝从牙行偷跑出去回家看过,那两坛名酒的碎片随意堆在家门口,原来是女方没看上她好吃懒做的哥,拒绝了上门说亲的媒婆,蔻枝的哥哥一气之下就摔了两坛酒。
她就值两坛酒的钱,到最后,酒也只剩下碎片。
“我把碎片捡起来,去河里打水漂玩,但碎片太重,一下就会沉到水里。”蔻枝轻轻地说。
似乎是感觉李毓灵已经睡着,蔻枝轻手轻脚爬起来,给李毓灵压了压被子。
做个好梦,姑娘。蔻枝在心里轻声说。
李毓灵一直没说,那晚她其实还没睡着,只是不想蔻枝再回忆那些伤心事。
记忆中的脸与眼前的人重叠。
蔻枝迟迟等不到李毓灵的话,头越来越低,膝盖扑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
“姑娘…”蔻枝轻声唤她。
李毓灵回过神来,想起姐姐,有些惭愧。
她好像一直都没有做到姐姐期望的那样。
一直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