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无标题章节
我是一个公主,却死于叛军的蹂躏折磨之下。
孟南安在我面前笑得癫狂,“凭什么你出身高贵,我却全家惨死,寄人篱下,这世道未免太不公平!”
所以,她将我丢给叛军蹂躏践踏致死,尸体赤身丢到闹市,受尽千夫所指。
重来一世,我回到了第一次见她那天。
看着与上一世截然不同的孟南安,我欣然一笑:“就算你也重生了又如何。”
这次,我要让你被天下人唾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1】
我叫江玉照,是帝后亲生的公主。
孟南安是忠臣遗孤,父皇为安抚忠臣,在孟南安随满门忠烈灵柩回京的那天,认她作义女,封为南安公主。
前世,自孟南安进宫开始,我数不尽的委屈就铺天盖地而来。
她的温柔小意,委曲求全,无一不衬托得我是一个蛇蝎心肠的恶毒女人。
可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
孟南安似乎只要站在那里,委屈柔弱地掉几滴眼泪,一切的错便都是我的。
我的父皇,我的母后,我的兄长。
他们对我越来越失望,指责我不该将阴私手段用在孟南安身上。
好像孟南安才是他们的亲女儿,亲妹妹。
其实,孟南安刚进宫时,我是真心想要和她做好姐妹。
孟南安喜欢的吃食,首饰,我都会先让宫人给她送去。
可是,孟南安吃了我送过去的牛乳糕,浑身起满了红疹,母后心疼不已。
母后罚我跪在孟南安床边给她道歉,我仰着头满脸不可置信,“母后,明明是南安亲口说的,她自小最爱吃牛乳糕,儿臣才特意让御膳房做了送去。”
对上母后的眼神,孟南安只是柔弱地流着泪,戚戚然道:“是臣女告诉公主的,娘娘莫要因为臣女与公主起了嫌隙。”
一副虽然违心但只能委曲求全的模样。
惹得母后更加心疼。
“别再一口一个臣女了,你如今是宁朝的南安公主,该唤我一声母后才是,玉照自小顽劣,你不必过分委屈自己。”
为了给孟南安出气,母后罚我抄写一千遍佛经。
我不知道孟南安对我的恶意究竟从何而来。
我只知道,从她进宫以后,我拥有的一切,喜欢的一切,她似乎都想抢走。
我斗不过她,宫中的人心渐渐都被她收买。
人人都知道,我虽是嫡出公主,但我心如蛇蝎,被帝后厌弃。
就连太子,我的亲皇兄都曾感叹,为何孟南安不是他的亲妹妹。
除了谢观。
与我自小有婚约的谢小侯爷。
在那些难熬的宫中岁月里,一次又一次坚定不移地站在我的身后。
【2】
孟南安不是没有想过抢走我与谢观的婚约。
那日宫中的秋日宴上,我的贴身宫女突然跪下,朝孟南安磕头,说我指使她在孟南安酒杯中下毒。
宫女神情悲愤,“玉照公主之命,奴婢不敢不从,但南安公主纯真善良,曾救过奴婢妹妹的性命,奴婢实在良心难安,无颜再苟活于世!”
说罢,撞梁自尽。
宫女额头上的鲜血流满了金殿,我的心也在一寸一寸地变得冰凉。
对上父皇震怒的眼神,母后失望得不再看我,我瘫坐在地。
父皇要将我贬为庶人,我颤抖着嘴唇,“儿臣冤枉!儿臣从来没有害过她!”
可是秋日宴上的眼神恍若尖刀利刃,将我喊冤的声音一点一点淹没。
他们也在厌恶我这位歹毒的公主。
明明金枝玉叶,偏偏还要戕害为国捐躯的忠臣遗孤。
我感到了无边的绝望。
就在这时,谢观站了出来。
替我挡住那些厌恶的眼神,将我揽在怀中,在我耳边轻声道:“公主不必害怕,微臣相信你。”
我一下怔住了。
看着他的侧颜,心中渐渐有了暖意。
这么多年,在孟南安一次一次的设局下,我的名声变得越来越臭,再也没有听见任何人说过一句相信我。
随后,他冷静吩咐人去查那宫女最近与什么人见过面,收过什么人的银钱好处,事无巨细。
最终在那宫女枕套中翻到了五百两银票。
而孟南安在此时恰到好处地晕了过去。
谢观轻轻嗤笑一声,“宫里的巧合就是多。”
孟南安脸上的表情白了几分。
对上父皇欲言又止的表情,谢观跪在我身边,“公主心思单纯,无力应付深宫斗争,臣斗胆请陛下赐臣与公主完婚。”
这话说得十分大不敬。
但谢家是百年世家,在朝中颇有威望,手中更是握有兵权。
谢观年纪轻轻就袭了爵位,就连父皇都要礼让三分。
父皇准允了。
婚后,我破碎荒凉的躯体,似乎在被谢观一点一点地拾起,拼成一个全新完好的我。
我以为我能彻底告别那段不堪的过往。
那些仇恨怨恨,我也不想再去追究。
谢观却没有打算放过,他说他不会放过那些曾经害过我的人,他绝不允许有人欺侮他的妻子。
他平步青云,连带着曾经厌恶我的人也不得不敬畏于我。
在他的鼓励下,我终于鼓起勇气来想要讨回公道。
就像谢观说的那样,不是我犯下的过错,便不该由我来承受后果。
可我终究还是输给了孟南安。
我无意间撞破了孟南安最大的秘密,她与认叛军首领为父,想要做独一无二的公主。
听见这个秘密时,我转身欲逃,想要告诉谢观和父皇。
可是还是被他们发现了。
叛军首领本想一刀了结了我,可孟南安却笑意吟吟地拦下了他。
“父亲,再怎么说,江玉照也是我名义上的妹妹,黄泉路上,就由我这个做姐姐的来送她一程。”
所以,她扒光了我的衣服,把我扔到叛军营中,任士兵玩弄蹂躏。
她笑得癫狂,“江玉照,凭什么你出身高贵,还有谢观那样好的夫婿,我却全家惨死,只能寄人篱下,这世道未免太不公平!”
临死前,我听见她冷冷地吩咐士兵,将我的尸体赤身裸体扔到最热闹的集市上。
但务必要把我的脸擦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遮挡。
【3】
再睁眼,我重生在十四岁,第一次见孟南安的那天。
我看见孟南安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她衣衫发白,发间仅有一根素簪,但脊背挺直,神情坚毅。
柔弱却自强得令人心疼。
铮铮有风骨,灼灼自芳菲。
上一世第一次见她时,我便有这样的印象,以为她是一个极有风骨的将门之女。
她扶着孟将军和孟小将军的灵柩回京,带回了收复云州十三郡的捷报。
我冷眼看她跪倒在父皇面前,潸然泪下。
满朝文武,无不动容,一如前世。
父皇认她为义女,封为南安公主。
我没有错过孟南安眼中一闪而过的欣喜,再抬眼,却是又恢复了宠辱不惊的模样。
她怯生生地上前,“参见公主。”
母后眼里染上一抹动容,说实话,若我不知晓她的真面目,我也会下意识地偏向她。
上一世,父皇母后待她极好,更是越过了我这个亲生女儿千百倍。
可她呢?
仍是贪心不足,竟然想勾结叛军颠覆江山。
九泉之下若是孟将军有灵,怕是会恨不得爬上来扇死这个不忠不孝的女儿。
思及此,我露出完美的笑容,上前扶起了她。
然后在孟南安错愕的目光下,对她行了宁朝的大礼,“应该是玉照见过姐姐。”
“孟家满门忠烈,是宁朝的功臣,更是我朝的恩人,我虽是公主,却也是食天下人之俸禄,这一礼,是我代宁朝的百姓行给孟家的,姐姐受得起。”
我握住孟南安的双手,言辞恳切,眼神炽热。
父皇满意地看了我一眼,文武百官纷纷赞叹我的大义。
功臣之女,忠臣遗孤,这是孟南安最坚实的身份后盾。
只要有这个名头在,她在宁朝就永远有一席之地。
那我不妨就徐徐图之,高高将你捧起,毕竟站得越高,才摔得越疼。
孟南安眼中划过一丝错愕,似乎没想到我会对她说这些。
她一时慌乱,“公主.....言重了。”
我适时露出哀伤的神情,“姐姐怎么还唤我公主,父皇已经认你为义女,你如今该是我的长姐,难道姐姐是心中有怨,不肯认下我这个妹妹吗?”
孟南安手一僵,她自然不敢承认自己有怨,哪怕她真的有怨。
皇帝可以回报有功之臣,但若是有功之臣挟恩图报,那就另当别论了。
“自然不是,我....我只是一时没有适应,妹妹莫怪。”孟南安轻声说道。
我也不在意,执起孟南安的手,“那姐姐可要多与我相处,日后宫里就是姐姐的家了,母后,您说是不是?”
母后欣慰于我的懂事,笑着点点头,“自然如此。”
孟南安脸上的笑容更加僵硬,只能强撑着附和,“多谢母后妹妹关怀。”
我勾了勾唇角。
我便是要戳孟南安的痛处。
既然上一世你说你全家惨死,身世可怜。
那我便时时刻刻提醒你,皇宫从来都不是你的家,你只是一个寄居在此的可怜虫罢了。
【4】
将孟南安安顿好后,我去了母后宫中。
我扑入母后怀中,撒娇道:“母后,南安姐姐属实可怜,她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尽管告诉儿臣,儿臣亲自去准备。”
上一世,母后见我对孟南安态度冷淡,便差贴身女官杨姑姑来告诫我,让我多与孟南安相处。
可人家根本不稀罕。
我越靠近孟南安,她越觉得我是来炫耀自己出身高贵,幸福美满。
母后素来仁心,上一世受了孟南安的蒙蔽,对我日渐失望。
孟南安曾对我说,每一次看见我的笑容,她便觉得刺眼,所以想要亲手毁掉。
这一世,这句话,便由我如数奉还。
“玉照有心了,南安是个懂事苦命的孩子,日后在宫中,你多帮衬着她些。”
我乖巧应下,转头对杨姑姑说:“姑姑,麻烦你去姐姐宫中问一声,姐姐爱吃些什么,就说是我问的,好让姐姐知晓我的心意。”
杨姑姑应声退下。
我陪着母后刺绣,不多时,杨姑姑便回来了。
“回公主,南安公主说最爱吃牛乳糕,也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就不劳公主您费心去寻了。”
我笑道:“可是姐姐亲口说的?”
杨姑姑点点头,“正是南安公主亲口所说。”
我朝着母后眨了眨眼睛,苦恼道:“可是儿臣应了明日李家姐姐的游湖宴,母后.....”
母后笑着点了点我的额头,“母后替你盯着小厨房,明日你只管借花献佛就好,别忘了带上南安。”
“好,女儿谢过母后。”
李家姐姐李知韫是李太傅的孙女,与我自幼一同长大,情分颇深。
前世她便看不惯孟南安的做派,曾私下提醒过我,不可与孟南安走得太近,只是我并未放在心上。
夜里,我唤来暗卫,想交代一些明日游湖的具细。
可来人却不是我熟悉的面孔,我疑惑道:“怎么是你?楚淮呢?”
楚淮是父皇赐给我的暗卫,对我一向忠心,算是我身边为数不多信得过的人。
来人低下头回道:“禀公主,楚淮前些时日生了一场重病,陛下派微臣来保护公主。”
我皱了皱眉,“罢了,你先退下。”
前世的经历让我变得多疑,若不是十拿九稳,我不敢轻易用人。
“本宫身边正是用人的时候,寻个太医去给楚淮好好瞧瞧。”我不死心地又说了一句。
暗卫应声而去,我有些心烦意乱。
若楚淮不在,明日游湖我还得再寻机会。
上一世游湖,孟南安一首边塞诗赢得满堂喝彩,成为京中不少公子的白月光。
而我跌落湖水之中,春光乍泄,好不狼狈,与孟南安形成鲜明的对比。
如今想来,这其中一定有她的手笔。
第二日一早,我正在洗漱。
茯苓走上前道:“公主,南安公主已经在外头等着您了。”
我诧异地挑了挑眉,茯苓接着道:“南安公主一大早就去了皇后娘娘宫中请安。”
她还真是一刻都等不及。
我摆了摆手,“本宫知道了。”
也好,省得我主动去找她了。
殿外,孟南安一袭宫装亭亭而立,美则美矣,但同上一世有些地方似乎又不太一样了。
不等我想明白这一股怪异之感从何而来,孟南安已施施然行至我面前,声音温柔亲切。
“一大早的就来妹妹宫中,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可是宫中的路我还不是很熟,只能叨扰妹妹了。”
我不着痕迹地避开她想挽住我胳膊的举动,笑道:“姐姐说哪里的话,妹妹求之不得。”
上一世,孟南安刻意接近我,问了许多京中贵女的喜好。
我也是傻,对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真心希望她能早日融入京中的生活。
想必上辈子的孟南安只会在心中嘲笑我的愚蠢。
这一世,任凭孟南安在我身边如何打探问询,我只是淡淡地偶尔回应两句。
见我油盐不进,她明显有些着急了。
孟南安面色微微涨红,正想说些什么,我却突然捂住了心口,瘫软在茯苓怀中。
“本宫头好晕.....”
茯苓心领神会,递来一杯蜂蜜水送至我嘴边,转而欠疚地看向孟南安,“我们公主许是早膳用得少,老毛病又犯了,还请南安公主莫要见怪。”
孟南安一愣,眼中划过一丝恼恨,面上却表现得十分关怀,“无碍,妹妹好生歇着,可别伤了身子。”
我点点头,虚弱地闭上了眼睛。
孟南安不甘心地抿了抿嘴唇,别开眼去。
【5】
春光正好。
没了我的提醒,孟南安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不似前世那般如鱼得水,一直紧紧跟在我的身侧。
李知韫欢喜地来迎我,“玉照,你总算来了,我给你备的你最爱的茶都凉了。”
李知韫的目光落在孟南安身上,微微一愣,“臣女见过南安公主。”
孟南安轻轻点了点头,倒是没再说话。
跟着李知韫上了船,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我的眼帘。
我瞬间明白过来,刚刚李知韫眼里的狡黠因何而来。
因为谢观。
船上人三三两两,他正孤身坐在角落,执书独自弈棋。
我只觉恍惚,心脏蓦然抽痛得厉害。
自重生以来,我还不曾想过,上辈子我死了以后,谢观会不会为我感到伤心。
我的内心十分矛盾。
我相信谢观,即使面对世人的指指点点,他也会坚定不移地带我回家。
可我又不希望因为我,一向清风朗月,端庄自持的谢小侯爷沾染上一丝一毫的世俗厌弃的眼光。
也许是我的眼神太过直白,谢观似有所感。
他抬眸朝我看来。
谢观的眼中有疑惑,有疏离,在看清是我后,谢观朝我微微颔首。
说不出心中是庆幸还是失望。
庆幸的是,我与谢观依旧有婚约在身,而我亦能重新开始,不再会只躲在谢观身后。
失望的是,谢观已不记得我了。
谢观收回了眼神,略过了我身边的孟南安。
我回过头,恰好看见孟南安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不忿。
一瞬间,我突然明白过来,那股怪异感究竟从何而来。
上一世,孟南安喜穿青色,衬得她清丽端庄。
可今日,孟南安却破天荒穿了一身红色宫装,眉眼间竟有些将门之女的骄纵之意,显得格外耀眼。
而我素日里最爱穿红色。
我深深盯着孟南安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这时,李知韫冲我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一副好姐妹不必言谢的表情。
我回过神来,拉着李知韫坐下。
小厮递来纸笔,李知韫解释道:“以纸上画的事物为题作诗,胜者的彩头是我前日得的一颗南海珍珠,虽不是什么名贵玩意儿,但胜在精巧新奇。”
我微微颔首,笑道:“你是知道我的,文墨不通,这颗珍珠我是无福消受了。”
李知韫点了点我的额头,低声嗔怪道:“早就知道是这样了,我私下里给你留了一颗。”
我与她笑作一团。
重来一世,我可不会顾及孟南安的情绪。
余光却看见孟南安安安静静地坐在原地,低垂着头,像是一朵孤单的白莲,惹人怜爱。
我心中纳闷,她这是唱得哪出?
小厮依次也给孟南安递上了纸笔,我悄悄看了一眼,纸上十分应景地正好画了一朵莲花。
孟南安却迟迟没有下笔。
她迟疑了一会儿,见没人注意到她,竟拿起纸笔直直朝着谢观的方向走去。
李知韫皱了皱眉,“她想干什么?”
我看着孟南安的身影在谢观身边停下,轻声与谢观交谈了几句。
孟南安微微侧头,几缕青丝顺着她美好的侧颜垂下,露出细长白皙的脖颈,显得清丽无害。
谢观淡淡地点了点头,将位置让给了她。
孟南安露出了感激的笑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湖中央正好立着一朵莲花。
李知韫扯了扯我的袖子,“我看她的目的似乎不简单。”
我收回目光,抿了一口茶,那股奇怪的感觉在我心中愈发深了。
孟南安除了观赏白莲,还总时不时与谢观恰到好处地说上一两句话,分寸也拿捏得恰到好处。
我心中愈发堵得慌。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发生着变化,就好像孟南安这一世不是冲着我来的一样。
难道,她也重生了?
我猛然抬眸看向孟南安,她正噙着温柔的笑容看向谢观。
谢观虽然表情疏离,但立在孟南安的身侧看向湖中的白莲,远远看起,画面竟十分美好和谐。
我的眼神愈发冰冷。
【6】
袖口之下,我微微攥紧了拳头。
一股苦涩的感觉在我心中回荡。
远处欢呼声传来,我抬眼看去,原来是诗词魁首已出。
竟不是孟南安。
李知韫如约送上南海明珠,宾主尽欢。
孟南安也收好纸笔,向谢观告辞,谢观微微让开了脚步。
孟南安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势在必得,在我身边坐下时却像是无事发生。
她突然开口道:“妹妹,湖中的景色更盛,不如我们过去瞧瞧?”
对上孟南安无辜的眼神,我慢慢收回了思绪,笑道:“好啊。”
她一愣,似乎没想到我答应得那么痛快。
船上只剩下了我们四人。
我与李知韫坐在船尾说话,她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我为你创造机会,你却让孟南安和谢小侯爷呆在一处?”
我平静道:“谢观与我有婚约在身,他一向守礼,不会做逾矩的事。”
若是仅仅因为这一世孟南安伪装得更好,谢观便随意弃了他与我的婚约,那我才该为我自己感到不值。
李知韫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可曾想,船居然在此时开始剧烈的动荡。
我紧紧拉着李知韫的手,在她耳边轻声道:“别怕。”
她诧异地看了我一眼,随即点了点头。
谢观和孟南安二人也从舫中出来,孟南安飞速往我这边瞥了一眼,嘴角微微上扬。
像是受惊的小鹿一般,她紧紧攥着谢观的袖子。
谢观眉头一皱,刚想撇开,孟南安却突然像是脚下不稳,一头栽进了微凉的湖水之中。
我冷笑一声,孟南安果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暗卫很快便赶来,我迅速吩咐道:“先救知韫姐姐,还有落水的那个。”
说罢,谢观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李知韫很快就被带到了岸边。
暗卫又迅速潜入水中去救孟南安。
船摇晃得愈发剧烈,谢观想要过来拉住我,却有人比他更快一步将我揽入怀中。
是楚淮。
楚淮带着我凌跃而起,声音嘶哑,透着久病初愈的虚弱,“公主恕罪,微臣来迟了。”
他的手紧紧揽在我的腰间,带着温热的触感,让我微微恍神。
我竟忘了船上的谢观。
楚淮将我带到岸边,转瞬便又隐入暗中。
谢观此时也来到了我的身侧,眼神复杂,“公主可还安好?”
我垂下眸子,低低嗯了一声。
李知韫跑过来拉着我看上看下,感动得眼泪汪汪,“没事吧玉照,刚才可吓死我了!”
我哭笑不得,“你身子弱,万一落水了可不得躺个十天半个月吗?”
我正与李知韫说话,暗卫带着落水以致昏迷不醒的孟南安来向我复命。
孟南安双眼紧闭,面色苍白,本该是惹人怜惜的,但春光乍泄,曲线尽显。
周围多的是看热闹的人,皆是指指点点。
眼见我的目的已经达到,该做的戏我还是得做完。
我迅速扯下披风盖在孟南安身上,“还愣着干什么,回宫!”
马车上,李知韫与我对视一眼,眼神中多了一丝轻蔑。
“你最初与我说起我还不信,没想到还真有人为了抢自己妹妹的夫婿,不惜以身入局。”
孟南安在另一辆马车上,我也不需要避讳什么。
我仔细思索了上一世的蛛丝马迹,若不是孟南安提前在船上动了手脚,也不至于这么多只船,只有我在的那只恰好坏了。
上一世,她与我并不在一艘船上。
原以为换了船就能避开这一招,没想到这一世的孟南安改变了策略,为了谢观竟不惜以身入局,与我上了同一艘船。
先借故与谢观熟悉,再在落水之时找上谢观。
到时候于情于理,谢观都该亲自去救落水的孟南安。
那我何不将计就计上了这艘破船?
临行前我并未带暗卫,救了李知韫和孟南安的都是李府的侍卫。
我提前知会李知韫,让侍卫时刻盯着我们的动向,所以侍卫才会来得如此之快。
一切进行得都十分顺利,只是没想到,楚淮居然会出现.....
“玉照,玉照?”
我一惊,李知韫正一脸担忧地看着我,“你别伤心,这种工于心计的女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看着李知韫义愤填膺的样子,我不禁失笑。
【7】
孟南安的宫中忙作一团。
我与母后说了来龙去脉,隐去了我提前安排的部分。
母后点点头,“玉照,你做得很好。”
众目睽睽之下,我不顾自己的安危,让侍卫先救孟南安和李知韫,世人便挑不出我的错处。
至于孟南安的名声,那也只能归咎于她运气不好。
没人能怪到我头上。
我冷眼看着宫人们进进出出照顾孟南安,越发觉得孟南安的目的不纯。
前世,她并没有如此早地打上谢观的主意。
她虽然心如蛇蝎,但才华却是一流。
今日作诗她主动藏拙,并未夺得魁首,反而伪装得天真大方与谢观搭话,这其中必有蹊跷。
烛火之下,我盯着她那被宫人脱下的红色宫装渐渐出神。
翌日,就听见宫人传话来说,孟南安醒来后哭得梨花带雨,竟是不肯见人了。
“这是为何?”
茯苓道:“听说是落水之后的模样被许多人瞧见了,心里不好受。”
我垂下了眸子。
孟南安可没那么容易被打倒,她必定会借题发挥,彰显她的委屈柔弱。
我唤来楚淮,他的精神看起来比昨日好了很多。
“你的身子恢复得如何了?”
楚淮单膝跪在我的面前,“谢公主关怀,已经好了。”
我点点头,“这几日你去时刻关注孟南安的动向,她有任何的动作,你都要来向我禀告。”
“是。”
楚淮的身影很快消失我面前。
不知为何,我的心中竟渐渐踏实了下来。
傍晚,我同母后用完晚膳,回过头对着杨姑姑道:“姐姐近日怕是伤心难过,姑姑帮我把牛乳糕送到姐姐宫里去吧。”
杨姑姑应声而去。
不过一个多时辰,孟南安宫里匆匆跑来一个小宫女。
她一见母后,就跪下惊慌失措道,“娘娘不好了,南安公主突然浑身起了红疹,高烧不退!”
“怎会如此?”
母后焦急不已,领着我往孟南安宫里赶去。
太医已经在宫中候着了,禀告母后说是因为食用了过敏之物才导致的。
那小宫女立刻就哆嗦着跪在地上,先是为难地看了我一眼,才开口道:“可我们公主,刚才只吃了玉昭公主送来的牛乳糕。”
好一个忠仆!
我状似委屈地看了母后一眼。
此时,母后眼中的诧异已经渐渐褪去,她皱了皱眉头,“南安吃不得牛乳糕?”
那小宫女忙不迭道:“我们公主自小吃牛乳糕就过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玉昭公主还是送来了这个......”
宫女语气里满满都是对我的质问,我笑道:“既然吃不得,为何还要吃呢?”
小宫女飞快地回答:“自然是因为这牛乳糕是公主您送来的,我们公主本就刚刚落水,身子正虚弱,却还是不忍辜负您的一片心意,这才勉强吃了一块。”
我的目光越过小宫女,投向床上面色苍白,双眼紧闭的孟南安。
为了向我泼脏水,她可真是舍得下血本!
可惜她这次注定是要事与愿违了。
母后眼神复杂,她是六宫之主,自然对这些手段心知肚明。
上一世若不是我太过莽撞,也不至于次次都被孟南安得手。
母后淡淡地开口:“此事与玉照无关,这牛乳糕是本宫借玉照的名义送来的。”
小宫女瞬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抬头。
“让她好生休息吧。”
母后头也不回地带着我走了,那小宫女还想说什么,我一个眼神,茯苓就把她拽了回去。
【6】
回宫之后,母后再也没提孟南安落水一事。
本来的那点怜惜,似乎烟消云散了。
我心情极好。
孟南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如今在母后面前,孟南安那扇完美的面具已经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只要等风慢慢灌进去,早晚都会龟裂腐烂。
我很期待孟南安醒来之后,听小宫女说起这件事时的表情。
一定很精彩。
第二日清晨,孟南安就传话来,说是病得更重了。
我嗤笑一声。
楚淮回来禀告,孟南安醒来后听宫女说完来龙去脉,大发雷霆。
不仅狠狠责打了昨日回话的宫女,还连夜去回了母后说是她管教下人无方。
可惜母后已经睡下,并没有人理会她。
想必她此时应该是焦头烂额了。
原以为她能消停几天,不曾想,我还是小看了她。
我的皇兄,太子江承允来母后宫中请安,正巧看见了在寒风中立着的孟南安。
柔弱神伤,叫人好不心疼。
一炷香后,皇兄面色不悦地走进我宫中,上来便兴师问罪:“玉照,你快去向南安道歉。”
我一愣,“皇兄这是何意?”
江承允语气生硬,“昨夜的事孤已知晓,母后纵着你帮你隐瞒,可南安她是孟氏遗孤,又刚刚落水,你怎能如此狠心?”
我只觉好笑,以江承允的才智,本就不堪为储。
若不是他占了个嫡出的名头,孟南安根本就不会在他身上费心思。
偏偏江承允还觉得自己是孟南安的护花使者,鞍前马后,好不尽心!
我冷笑道:“皇兄这话可是冤枉我了,南安姐姐喜欢吃牛乳糕,是杨姑姑亲自问来的,阖宫上下皆是见证!怎么,皇兄是觉得我有天大的本事,能买通母后宫中所有宫人替我隐瞒吗?”
江承允一愣。
也是,他只顾替美人出气,怎会有时间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杨姑姑曾是太后身边的女官,资历颇深,行事一向公正。
“果真是杨姑姑亲自去问的?”江承允仍是不太相信。
我不欲多与他费口舌,“皇兄若是不信,大可以亲自去问,我与南安都是你的妹妹,皇兄却不分青红皂白地跑来质问我,倒显得你与南安姐姐情分更深呢。”
“胡言乱语!”
像是被戳中心思一般,江承允甩袖匆匆走了。
茯苓递来一杯茶让我顺顺气,思索半天开口道:“公主,这太子与南安公主看起来关系不一般,用不用禀告皇后娘娘?”
是啊,他俩一个在深宫,一个在东宫。
江承允仅凭一面之缘就为了她跑来质问自己的亲妹妹,还真是说不过去。
可我却知道,江承允分明就没把孟南安当妹妹看!
上一世,江承允为了孟南安打过我两巴掌,说我比不上孟南安一根脚趾头。
那时我便觉得不对。
后来,太子妃跑来向我诉苦,说江承允对东宫的女眷不甚热络。
却偏偏爱在书房里整日对着一张美人图倾吐思念。
太子妃偷偷进去看了一眼,那张美人图上画的正是孟南安!
这件事说到底还是一件丑闻,为了息事宁人,我让太子妃务必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可如今,这送上门的把柄,不要白不要。
我轻轻吐出一口气,“不必告诉母后,那多没意思,孤男寡女,他们可别让我失望才好。”
【7】
我让人把太子闯入我宫中为孟南安讨公道的事在后宫中大肆宣扬。
父皇和母后训斥了太子一番,又对我落水那日先救孟南安和李知韫的行为嘉奖了一番,以示安慰。
倒是没提孟南安。
孟南安如今的身份敏感,若不是犯了大错,皇家就该锦衣玉食地供养她一辈子。
只不过她能逃得过训斥责罚,是非公道却自在人心。
隔天,孟南安便红着眼睛来与我道歉。
“妹妹可别误会我,我真的没同皇兄说什么旁的话,我知晓妹妹是真心待我好的。”
美人泫然欲泣,我却没空陪她演戏。
我敷衍地点点头,“姐姐想多了,咱们姐妹从前如何,现在便也如何,不会因为皇兄几句玩笑话就改变。”
孟南安一时语塞,她的眼中划过一抹怨毒。
没能让谢观水中救下她,她便不能以女子名声珍贵的由头攀上谢观。
想让江承允替她出头,却没想到江承允如此无用。
她心底如今对我该是厌恶到极点了。
“姐姐,我来小日子了,身上不太爽利,就不多留姐姐了。”
我下了逐客令,孟南安也不想与我呆在一处,匆匆寻了个由头就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我的眼神变得幽深。
李知韫一句话点醒了我,她说孟南安穿红衣的样子,背影很像我。
我愈发觉得孟南安不简单。
爱穿红衣的是我,不善诗词的是我,爱那样看谢观的也是我。
怪不得孟南安的行为总让我有一种照镜子的感觉。
我心中有个猜想渐渐成形。
过了这个春日,我与谢观的婚期便也近了,我得尽早收拾了孟南安。
不管她究竟是不是也重生了,这一次,我绝不会放过她。
正当我思索之时,楚淮进来了。
“公主,孟南安去了东宫。”
我一惊,楚淮的表情亦是沉重。
可我马上就平静下来,“你去找个人,把这个消息告诉太子妃。”
楚淮十分赞同,“微臣明白。”
太子妃是左相之女,是母后亲自挑选的未来国母,治下很有一套。
上一世太子妃发现的时机太晚,以致于错过整治孟南安的良机,这一世我不得帮她一把?
楚淮正要走,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给我。
他的耳尖红红的。
我一愣,伸手接了过来,是我素日最爱看的话本子。
以前我都是让太监偷偷给我带进宫,重生一世,我也不再看这些了。
我表情复杂,身为我的暗卫,楚淮不难知道这些。
可上一世,我竟并未察觉楚淮对我有这样的心思。
重来一世,难道许多事情都变了吗?
不等我说话,楚淮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我面前,我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只觉这话本子是个烫手山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