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
这，是一只狐狸，它又冷又饿又伤，被雷劈过的皮肉外焦里嫩又脆又香，就要死翘翘了。
这，是一只兔子，它蹦啊跳啊路过了，捡回一只不是它的菜不能吃的狐狸，真是闲得慌。
兔子通了灵，把狐狸捡回洞后还知道要投喂，没把它饿死，也会去找草药来搞碎糊在狐狸身上，没让它那要熟要熟的皮自生自灭。
但是狐狸不高兴，住在兔子洞里不是吃萝卜就是吃草，唯一能闻闻的烤肉香还被草汁子的味道盖住了，倒不如不糊的好。
唉，怎么捡它的是只吃素的不是只吃肉的啊——
大概是因为，吃肉的不嫌弃烤狐狸肉吧。
吃萝卜吃到想吐的狐狸惦记着这只在面前转悠来转悠去的兔子好久了，都要馋疯了，才能伸伸爪子，就“啪”的一下把叼着萝卜到它面前的兔子压在爪子下。
“你可以动了哎？”兔子高兴道。
兔子的语言它不懂，但它懂了这真的是只蠢兔子，趴在它爪子下竟然一脸高兴的傻样。
狐狸默默地松开爪子，啃起了萝卜。
算了算了，它现在还没有狩猎的能力，吃掉这只兔子就没有食物来源了，吃萝卜总比饿死好。
也不知道这么蠢的兔子是怎么活到快成精的……喂！给我换成红的！白萝卜好难吃！
日复一日，狐狸终于恢复健康了。
兔子看着上窜下跳灵活自如的狐狸，骄傲自豪。
啊，终于自由了！终于不用吃胡萝卜了！终于……可以吃兔子了！
狐狸扑向洞口的兔子，按着爪子下的猎物磨牙霍霍。
兔子从爪子下挣出来，贴着它的爪子亲呢地蹭蹭，兔脑袋两口就能吃掉，长耳朵晃晃的看起来特别脆口。
怎么说，要成为大餐的兔子比要吃大餐的狐狸还激动。
狐狸感到了深深的无力和强烈的挫败。
……算了，大病初愈，虚不受补，近日不宜杀生。
狐狸推开兔子，忧郁地走了，对狐生的感慨飘散在风中。
兔子等了许久，也不见它再回来，挺难过挺失落的。
养了那么久的狐狸，没了。
人间市日，街上热闹非凡。
这日，小壹混在人群中游玩，心情颇好。
她正是那曾经被雷劈得快死的狐狸，当初就是她修得两尾渡的劫。
那一劫过后，她便入世了。
小壹停在饰物摊子前，看了看，无甚兴趣，转身欲走，忽然被一人撞了满怀。
她“哎”了一声，下意识伸手一扶，结果那人就着她的手直接晕过去了。
小壹：……
真是世风日下，当街碰瓷。
向来都是狐狸精碰瓷别人的，没见过有人碰瓷狐狸精的。
她正要把人弄醒，忽闻着手上这味儿不对，抬眼四看发觉了几个道士在靠近，嫌弃地皱眉，拎着人三步两步消失在人群中。
小壹闻到了什么味儿？兔子精味儿。
不巧，就是之前没吃掉的那只。
蠢兔子化了人形还是蠢，初到人间，饿了去挖个萝卜吃，刚好就挖到了道观去，被几个小道士追着捉妖，一脑门在她身上撞晕了。
好嘛，这是把她当什么树桩了，要撞找个真树桩撞啊，没准还能多出个新的守株待兔的故事来。
然而蠢兔子长了只狗鼻子，睁眼就把她嗅出来了，自我感动得一蹋糊涂。
小壹忍无可忍，狠狠把刀剁在砧板上，半裂的砧板卡着刀立住了：“我说了，我没有救你！你是我抓回来的储备粮！储、备、粮！听懂了吗？”
她凶恶地盯着小贰，露出雪亮的獠牙。
“懂懂懂懂懂懂了！”刚学会把话说溜的小贰又结巴了，瑟瑟发抖，“嘭”地一下被吓回兔子原形。
“哼，蠢兔子。”小壹扔了根萝卜过去，把刀拔出来，拼起砧板将就着用，继续啄磨着炖她的鸡。
吃完萝卜的小贰想了想，还是不甘心道：“小壹还是对我很好的，会给我萝卜吃。”
小壹冷笑：“储备粮要有储备粮的自觉，三两肉都没有，不让你吃胖拿来塞我的牙吗？当初你只给我吃萝卜，现在你不吃萝卜还想什么吃！”
她想起天天吃萝卜的经历，越想越气，又扔了根萝卜过去。
可是萝卜好吃呀。
小贰终于聪明了一回，没把话说出口。
小壹是只好狐狸，但她不喜欢别人夸她。
除了夸她好看之外。
“小壹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狐狸。”小贰小声说。
小壹轻哼，但果然没有再凶她。
狐狸养了兔子几个月，兔子还是没有胖到合她的胃口，还天天跟着它出门到处逛，储备粮的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小壹是指只有工作的狐狸，在小饭馆端茶倒酒的工作做完，便找老板结了当日的工钱，领着小贰回去，随手在路上买了包蜜饯，吃了两个，便嫌甜丢给了小贰。
小贰边吃边想：这狐狸好挑嘴，糖葫芦嫌酸，蜜饯嫌甜，栗子嫌干，非酒肉不爱。
她忽然发觉旁边的人不见了，门回头一看，见小壹落在身后停着，疑惑：“为什么不走了？”
小壹低头笑了一下，钱袋扔给她道：“储备粮要有储备粮的自觉，作为一个合格的储备粮，应该要知道拿什么东西来配着炖自己好吃，今晚你去买菜，我有事要办。”
“啊？”小贰一脸呆滞。
“让你去就去！”小壹瞪她。
把小贰赶走，小壹转向身边的香包摊子问着价。
忽然一提气，毫无预兆地撒腿狂奔。
小贰照着小壹平时买的东西，把自己和小壹吃的菜都买齐，回到家却发现小壹还没回来，便坐在门口等她。
等到天黑了，小贰拿出买回来的蔬菜萝卜生啃，嘀咕道：“再不回来，肉就臭了。”
小壹没回来。
小贰在家守了好多天，小壹还是没回来。
又走了啊，小贰想。
她以为她们现在的关系，至少能让小壹在走之前和她说一句告别的话呢。
就，有点伤心，有一点点伤心。
小贰决定走了。
小壹不在，她呆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去开启新的旅途。
奄奄一息的狐狸终于爬回到家，却没有力气再打开那扇没人给她开的门了。
狐狸棕红的皮毛皮开肉绽，沾满血污和泥垢，四脚爪子被一根根拔掉了，身后拖着一根脏兮兮的尾巴——小贰第一次见到时她只有一尾是她渡完劫还没长出第二尾，现在她只有一尾是她被生生切掉了第二尾。
嗯，以前得罪了个人，被抓去赔罪，想起储备粮还没吃有点可惜，就跑回来了。
不过，回迟了呢，储备粮跑了。
小壹疲倦地闭上眼睛，心想，这次不会再有拣狐狸的兔子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