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岔路
凉州兵胜在人数众多，因此他们可以不惜兵力地与长安守军进行一换一甚至二换一又或者更多。
但也正因人多，于是败在了粮草不足。
长安这边人数虽少，但胜在他们守着一座城坚墙厚的古都。只要粮食充足，犒赏丰厚，众将士众志成城，士卒不畏死，如何就不能逼退凉州兵呢？
现在的问题是：
……粮食呢？
……犒赏呢？
不是说董卓在郿坞里囤积了三十年的粮食和数以万计的金饼吗？
……就问问他这几天吃的是什么？
平时苛待士兵也便罢了，现在守城也苛待吗？
难道朝廷从董卓的宅子里搜刮出来的就只能是这些吗？
柏论越想越气。
他必须找王允谈谈了。
柏论想。
吕布沉默了一下，然后避开了柏论的话题。他看着众人淡淡说道，“我这还有司徒给我的几千叟兵。”
叟、蜀地。
叟兵也就是从蜀地那边的百姓被招募而组成的兵士。
……至于这几千叟兵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
这一伙人又跟董卓余下的西凉兵不同。吕布好歹当初也是董卓的义子，也曾与他们亲近过。因此想要驯服这些西凉兵只需要些许时日，仓促练就出来，用来守城倒也能守。
但是这一群叟兵，是吕布之前从未接触过的。他既未去过蜀地，不懂那边的风情民俗，也不知道用何种态度能将其打动。
真要用来守城的话，不怕他们造反吗？
若是几个流民造反，刀剑可将其镇压。若是一群叟兵造反，不能融入到兵士中的主将又该如何？
不过眼下情况危急，也顾不得许多了。
待吕布说完后，一群人寂静无声。
良久，唯有高顺拱手说了一句，“是。”
不过众将军都还没退去，应该是还有话要说。
再过一会，吕布声音很轻地说了一句：“再过两日，若凉州人还不退兵，我们就突围出去如何？”
柏论惊愕了一下。
……什么？
他转头看看众人，想看其他人的反应。却发现其他人也都在盯着他看。
柏论反应过来了。
吕布本不需要问他们的意见。
他这话，仅仅是对柏论说的。
在意识到这点之后，他又看向吕布，而吕布也在很认真地盯着他看。
柏论感觉到有一份很重要的offer递到他头上了。
但是柏论完全想象不到一旦他接受或者拒绝这份offer之后会发生什么。
……不对，这不是他同不同意的问题。
这是吕布要撤军的问题！
长安城守兵本就只剩一些流民，若一些有能力有胆识的将领以及少数不多的并州兵、西凉兵都跟着吕布走了，难道仅凭他一人加上那些惶恐不安的流民，就能守住四面皆有城门的长安吗？
柏论的大脑宕机了。
但是吕布还在说，他抬眼看着柏论，淡淡说道：“怀允剑术过人，但你并非一名剑客。你有胆识，有谋略。自然该是沙场上的一名勇将。何苦折在长安？”
“我手下的士兵皆已为大汉朝尽了忠。”
“是大汉对不起我们。”
“我们留在长安，即便长安能守住，难道王允还会重用我等吗？”
柏论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耳边嗡嗡鸣鸣的响了许久，然后抬头看向吕布。他瞪大了眼睛追问道，“将军突围，会带上百姓吗？”
“……”
“……”
鸦雀无声。
吕布扭开了头，不肯直面柏论的目光：“凉州铁骑纵横天下，我们带上百姓，如何突围？”
柏论的拳头，紧握了又松开，然后再紧握。
终于。
他开口说了一句无关上下文的话，“……我是为了百姓而战的。”
……所以他不在乎大汉朝对不得起他。
但是这句话吕布听懂了。
“我麾下的士兵，他们曾经也是百姓。他们曾经也饱受欺压，那么他们是为了谁而战呢？如今他们已经为大汉朝殉了国，可他们之中还有活下来的人，我当然要带他们安全返回家乡。”
这就不是一个谁能说服谁的话题。
柏论既找不出吕布话里的漏洞来进行反驳，也不能说服自己跟着吕布一走了之。
于是他就只能看着吕布。
“我……”
吕布大概也知道柏论说不出什么了，于是他打断柏论的话。
他本身也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
几次拉拢不成，也让他心头升起了一股躁意。
“怀允与我们一同征战多日。难道就没有产生丝毫的袍泽之情吗？”
说罢他又指指张辽。
“你可还记得是谁在西凉人前保下了你？”
柏论转头看着张辽。
他似乎也有些沉默。只有突然被指的时候，才猛的一抬头。
……啊？
迎着吕布凌厉的目光，张辽对着柏论拱了拱手，他说道，“是西凉人对不起郎君在先。张辽没什么可说的。”
但这其实不仅仅是张辽的恩情。
再往大一点说，也是他吕布决定刺杀董卓。
虽说他是受了王允的挑拨，其中有王允赏赐他的恩惠在。
但如果没有他的下定决心，董卓若还活着，他在太师面前，还能活到今日吗？
这份恩情，柏论应该记得。
“你即便不顾惜自己，也不顾念一下你家中的两位夫人吗？”吕布说。
柏论此时此刻觉得他的人生来到了一条岔路口。
他试探着往前伸出脚步，然后再退回来。
府中寂静了好久。
半晌吕布才听见柏论的声音。
“……我欲死守长安。我若能在这场战争中活下来，日后还能有幸见到将军，届时再来偿还将军的恩情吧。”
柏论说完，感觉浑身都松了一口气。
他也不敢再看吕布及众人的表情，作了个揖，然后就连忙退了出去。
月色仍然深重。
他转身看着那座高大辉煌的府邸。
觉得他以后应该不会再踏入这里了。
现在也没有伤感的时间。
他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板坐在上面静静地在心里盘算。
吕布如果要带兵突围的话，王允的那几千叟兵他应该不会带走……
……还有一点，宫里的禁军能不能调？
他一个人、再加上那几千兵士。
能守住长安吗？
……所以，他还是得去找王允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