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神剑
这真是一次漫长的旅途。
张渠本已万念俱灰,但柏论硬喂了他几只斑鸠,那样鲜美的味道,他又觉得这个世界重新鲜活了起来。
被付之一炬的雒阳城已经不算什么了。
能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
等到了长安见到了他的儿子儿媳、等一家人都团聚之后,这个世上还有什么苦难是能将他们打倒的呢?
更何况,他身旁的那位郎君是一位有见识有气度的人!
郎君既说了董卓会自取灭亡,那他就一定会自取灭亡!
等宫里的那些贵人重新掌权之后,想必一切都会好起来吧?说不准他真的能重新回到家乡呢!
张渠已经开始对未来充满希望了。
张渠有没有希望柏论不知道,但是的确那个小老头的赶路速度加快了。天不亮就出发,等天黑了就点一堆火,如此在赶了两天的路之后,柏论终于在前面不远处看见了落在后面的零星百姓。
这真是一个好消息!
柏论又加快了脚步,终于追上了这一点零星的人。
同数百万的洛阳人民相比,这几十人的确是零星。
树洼旁边,他们大概三五成群,神情凄惶,麻木又疲惫地靠在枯木下歇息。树上的新叶已经没有了。有人手上攥着一团野草,有人趴在地上在找蚯蚓吃,还有人躺在地上,再也醒不过来。
于是柏论心底的那点欣喜立刻就消失了。
【这还是一个好消息吗?】
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叫了起来,柏论没理它。
这幅场景不在柏论的理论范围内,他既没有经历过,也不能想象。比大多数人都要幸运,他自出生以来顺风顺水,家境优渥,学业顺利。
这种幸运一直到他大三。
同样地,他比大多数人都要倒霉,出门旅游一趟,他就莫名其妙穿到了初平元年。
……这难道会是什么好事吗?
前一秒他还在夸赞祖国的繁荣盛强,下一秒他就到了野外要学会自己打猎。
但人总要随波逐流。
即使是在初平,他也要努力活下去。
活下去是一回事,但面前的这一副场景又是另外一回事。
历史书里的寥寥几句根本无法让他共情古代百姓的惨烈,只有他亲眼见到了,他才能切身地感受到这种酷烈。
柏论的左眼皮似乎忍不住跳了跳。
他沉默了下,然后深吸了口气,接着他回头对张渠说:“今晚就在这里扎营吧。”
“听郎君的。”
这的确是一群很麻木的人。当柏论带着张渠经过的时候,他们的眼里没有任何神情,好像掀了掀眼皮望向这边,但是很快就移开目光,也不干什么事,就单纯低着头发呆。
最终柏论选定了一颗桑树作为他们今晚的营地。
“今晚我想多打些猎物,看看能不能煮一锅肉汤。要是我回来的晚了,你就自己烤火,不要受冻了。”
张渠看了看左右的人,似乎明白了什么。
“郎君心善。”
“那我一会多捡些柴。”
-
树林应该算柏论的第二个家。
好在现在资源丰富,不管是植物还是小动物什么的,细心一些,他总能找到点可爱的小动物。至于是不是野味,他都要紧急避险了,还管这些?
他喵的他见穿山甲吃穿山甲,见大熊猫吃大熊猫。
柏论走进了林子里,取出了他用一块薄布层层缠绕的长剑。然后为自己开路。
平时他都是把这把剑背着,用布包得严实,足见他待它之心虔诚。
这是一把神剑。
他穿过来的时候恰好落在他脚边。
甚至,它还会说话。
比如此时此刻它就在嘲讽他。
神剑经常说一些他不爱听的话,不过柏论觉得它有可能是在报复他拿它打猎。
【真可怜。】
【但这就是你随波逐流安心想当一个平民的下场。你应该感激上天对你的劝诫。】
柏论:“我跟他们难道有什么不同吗?”
【哼。】
神剑嘲讥笑了一声,接着它又继续说道:【如果没有什么不同,那为什么在这里打猎的是你,在那边趴着挖野菜的是他们?】
柏论又不说话了。
他承认在有的时候,他的口才的确不如一把剑。
【你垂怜他们,所以想施舍给他们一碗肉汤,这些我都能理解。那么施舍过后呢?目的地是长安的你,难道要为他们停留脚步吗?】
柏论还是不吭声。
【如果你不会为他们停留脚步,那么此时此刻你又何必为他们挣一份肉汤。】
【他们原本可以麻木的死去。是你的一时善心害了他们。让他们承受了更多的痛苦。】
神剑的声音带着些许冰冷,就好像柏论真的干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一样。
柏论抿了抿唇。
“……也许你应该代替蒋干去说服周瑜。”
神剑一愣。
【蒋干是谁?】
这次轮到柏论讥笑了。
“文盲。”
【……】
很晚的时候,柏论带了两只野鸡、还有一只野兔回去。路上他又抓了一条蛇,扒掉皮之后,剁吧剁吧应该也能吃。
好在那群人是有锅的。
张渠去他们交涉,趁着柏论没回来的时间,他捡了一大堆柴火,借着河水把借来的锅洗吧洗吧,然后再舀一点较为清澈的水,开始煮沸。
柏论提着猎物回来的时候,原本麻木的人群有了点变化。
他们个个挺直脊背,瞪着眼睛看向柏论手里的肉。
他们的表情太诚恳了。
诚恳的让柏论有些不好意思。
社恐病都要犯了!
“郎君!”有人大着胆子喊了一声。
那位老丈借锅的时候可是说好了!会有他们一口吃的!
柏论顿住脚步,他想了一下,然后回头说道:“你们如果想吃的话,就得帮我把这些给处理了。”
他说着,向众人展示了一下他打来的猎物。
“多谢郎君!”
……
……
很快,一群人就围坐在一锅肉汤周围,一边看着肉汤咕噜咕噜冒泡泡,一边咽口水。
“好了么?”有人问了一句。
“好了又怎样!郎君还没动呢!”
于是一群人又齐刷刷地看向柏论。
柏论:“……好了。”
肉被切得很碎,虽然没放什么调料,但对饿狠了的一群人来说,这仍然是一锅美食。
所有人都分到了一碗汤。
在冷清的夜里,热乎乎的,暖烘烘的。
有人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
然后,又有人掩面大哭起来。